绿妖 黑暗中的流浪歌者 看不见世界 看得清人心 专访周云蓬

原创 野格 十点人物志 笨故事

一个孩子九岁时失明了

常年生活在盲人影院

从早到晚听那些电影

听不懂的地方靠想象来补充

-"盲人电影院"

周云蓬喜欢阿炳。不只是因为《二泉映月》，还有作为盲眼人的情感认同。

在准备采访周云鹏之前，我对阿炳的了解停留在小学课本的认知上。他很穷，但他是个音乐天才，身体残疾，意志坚定。

周云蓬立刻表示抗议：“保证那是错觉，他抽鸦片、逛妓院，没有钱这些事他根本做不了。”随后他解释道：“他可能晚年的时候，稍微有点凄苦。但是他整个，我认为并不是个苦人，浪子那种感觉。”

“那你为什么还喜欢他？”

“就是因为这些。”

周云鹏9岁失明，15岁弹吉他，19岁上大学，24岁靠音乐生活。

直到2016年，脑血栓击倒了他，他戒烟戒酒剪了长发，更在乎健康。我见到周云蓬时，他看上去利落整洁，身材瘦削，与印象中粗犷犀利的“最具人文气质的民谣歌手”形象大相径庭。唯一彰显艺术家个性的，是他脚上踩的那双彩色马丁靴，我在两年前的电视访谈里，见过他穿。

周云鹏从人群音乐圈进入大众的视野，是因为2011年，他获得了诗歌界的两项最高荣誉，一项是人民文学诗歌奖，另一项是华语乐坛最佳民间艺人。领奖时，他说:“我很高兴我获得的荣誉就像慢慢亮起的黎明，就像开始时慢慢变暗的失明。”

冯唐曾经高度怀疑“他是不是装着看不见，以此回避世间真正的黑暗。”

听觉、嗅觉、触觉，是周云蓬的得力助手，这让他对世界的感知更加细微，而本该属于视觉的部分，他可以交给阅读。夜行歌者

近距离的呼吸

水滴石穿的呼吸

蒸汽机沉重的呼吸声

玻璃切割玻璃的呼吸

——《无声的呼吸一样神秘》

沉默如谜的呼吸周云蓬 - 沉默如谜的呼吸周云蓬录完首张专辑《沉默如谜的呼吸》里第一首歌那天，是2003年的愚人节。外面下着小雨，有人议论：张国荣自杀了。

周云鹏认为这可能是愚人节的一个玩笑。他的老搭档小河对他说:“其实你的录音也是假的，我就骗你。”

如果不是后来这张专辑成功推出，并颇受欢迎，周云蓬差点信了。

当时他正处于人生的转折点，老路完全被堵死了。他在北京过着没有固定住处的生活。他厌倦了在街上表演和呆在酒吧里。多次抄袭老歌让他觉得没有意义。台下空洞的假聊天让他耳朵难受。靠着书商朋友给的一些工作，他把《上下五千年》改成了一本儿童读物，成了小时候最讨厌的删书人。

他用酒精麻痹自己，作家沙漠舟记得那时的情景：他喝醉了，一屁股坐在门前冰冷的水泥地上，死活不肯进屋，用盲杖狠敲着地面，一遍遍地狂喊：“要么握手，要么绝望……”

那时周云蓬在外漂泊快十年，如果当初听了父亲的话，学习按摩而不是文学，毕业后可以顺利找到工作，不会经受以上的痛苦。

灵魂和肉体

解开你红肚带

撒上一层白雪

普天下所有的水

都在你的眼里

——《不会说话的爱情》

近年来，周云鹏学会了一项新技能:用手机拍照，然后发给朋友，朋友再告诉他照片里有什么。

同一张照片，不同的人描述都不一样，通过他们的眼睛，周云蓬可以全面地感知到周围的环境，这是他乐此不疲的行为艺术。

周云鹏从不回避谈论视觉障碍。相反，小心翼翼补充“老周是不是有点残忍？”让他感到不开心。

“为什么觉得残忍？他的前提就是猎奇的，把你降到一个低处。”

周云鹏希望得到平等对待。

为生计奔波那会儿，他参加过残疾人艺术团，去学校、油田演出，节目追求感人肺腑的效果，观众同情得泪流满面，给钱很多，工资也高。

但是周云鹏受不了这种气氛，几天后就离开了。

在周云蓬自己的舞台上，他喜欢逗大家乐。今年举办的《我爱你中国》巡回演出，他唱《买房子》这首歌。观众们叫好，他问：“这么开心，贷款都还完了吗？”回不去的故乡

我的钢琴呜咽着

我的泪水全无

我回到了草原的远方

——《九月》

当我们开车到长安街时，天已经黑了，街灯亮了，天安门门塔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金碧辉煌。

随行的经纪人大方提醒周云蓬，咱们到天安门了。导航播报着路线，周云蓬跟着小声重复了一遍“东长安街”，随后陷入了沉思。

有一次，他能够独自走在北京的街道上，成功地通过声音避开了路障。现在，北京街头数不清的汽车和川流不息的人群让他的耳朵迷失了方向。

他已经离开北方很久，并且很少回来。他定居在四季如春的大理，此前还在绍兴呆过几年。

“我宁愿叫云蓬，毫无方向的宿命者。”周云蓬原名叫周云鹏，1970年生于辽宁沈阳铁西区，还没失明时，充斥在他记忆里的是泥泞的土路、冶炼厂的黑烟、灰头土脸的工人，他渴望“夏天的飞鸟，飞到窗前歌唱”。

“我宁愿被称为彭云，一个没有方向的命运。”周云鹏，原名周云鹏，1970年出生于辽宁省沈阳市铁西区。在他失明之前，他的记忆里充满了泥泞的土路、冶炼厂冒出的黑烟和满是灰尘的工人。他渴望“夏天的鸟儿，飞到窗前歌唱”。

 ▲ 周云蓬与母亲 | 图：大方

在小吴路工人区一间破旧的平房里，父亲在炕上哭，母亲在炕头上哭。这一幕在周云鹏生命之初就被定格了。他爬到他父亲那里，他父亲说，去你母亲那里，他爬到他母亲那里，他母亲说，去你父亲那里。他当天被诊断为青光眼，可能会导致终身失明。

父亲是名优秀好强的高级技术工人，也具备东北男人彪悍火爆的脾气。周云蓬曾因不小心撞翻盖帘上刚包好的饺子，被狠狠打了一顿。

周云鹏的反叛始于他对父亲的反叛。十六岁那年，父子俩在酒桌上吵架，父亲用拖鞋拍了拍额头。周云鹏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拿起菜刀一边追一边喊“我要杀了你”。

他也见过父亲卑微的一面，毕业找不到工作时，骄傲的父亲低声下气地给校长送礼的情景，他始终记得。

结果，周云鹏早熟了。他在捧着盲文书读古诗的时候，最喜欢杜甫的诗《江汉》，“汉水思归客，干坤为腐儒”，成为他后来的写照。

对逐渐衰败的家乡越发失望，让周云蓬发了狠地逃离。

那天刚结束《我爱你中国》的东北巡演。说起东北，他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地方:“我感觉东北很好，有很多年轻人很热情，跟想象的不太一样。我会把导盲犬带到出租车上，酒店会接受的。”

马上50岁还孑然一身的周云蓬也开始考虑未来计划了，他打算将来和朋友们抱团养老，修一间养老院，名字就叫“老不死养老院”。

 

  ▲ 周云蓬与导盲犬熊熊 | 图：周云蓬微博

我妈妈和周云鹏一起搬到了大理。在大理的阳光下，周云鹏很少错过沈阳。“如果你到处搬家，你可以住在那里。互联网是我们的家乡。”

他喜欢上网，喜欢刷微博，常常在上面与人互动，熟练得丝毫没有障碍，但语音输入常常出错。他发了一条介绍自己乐队鼓手的微博：“鼓手在乐队，就像人体的股价，是轮廓和支撑点。”

几个小时后，他出来纠正错别字:“骨架不是股价。”顺便说一句，他支持最近备受争议的好友罗永浩。“苹果的语音输入真的不如坚果。”

他也会偶尔想起爸爸，三十多年前，铁西区浑身充满生产力的强悍工人，拍着桌子，酒瓶子哐啷哐啷地响：“你们长大了，都得给我滚蛋，我谁也不想，谁也不靠。”

现在我父亲走了。我的家乡也渐行渐远。

参考资料：

1.周云鹏的愚蠢故事

2.周云蓬《行走的耳朵》

3.周云鹏的春天责备

4.周云蓬《绿皮火车》

5.周云鹏，“午夜起床，聆听孤独”

6.柴静看见《看见周云蓬》

7.绿色恶魔“周云鹏:歌手的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