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内 因为她 高墙之内的女囚也能看到诗和远方

我们最近的出版物《死囚区的灵魂摆渡人》在互联网上引起了广泛的影响。大家对看守所这个特殊场所工作的民警有着浓厚的兴趣，也对他们在身心双重压力下的工作表示极大的敬意。

这一次，我们的视角转向了看守所的女监区。那里会呈现出怎样不同的生活？在这篇文章中，李京警官将告诉你她在过去几年中所经历的一切。

我叫李京。五年前调到杭州公安局。经过半年的新警培训，安排我在看守所女监区对女犯罪嫌疑人进行管教，这让我有点意外。

李京热爱生活，看到可爱的小狗会非常开心

一听说女囚，脑子里就拍了一些电影，大多是女监，关押着变态杀手、嗜血毒枭、绝望劫匪...我以为如果我未来的日常工作就是和这些人打交道，那么我的人生就结束了。

后来在女子监狱呆了几年，才意识到当初想的太抽象，女子监狱的实际情况更复杂具体。只要稍有差错，就可能发生打架、自杀、逃跑等安全事故。所以上班的时候，一定要时刻保持警惕。

换工作之前，我觉得最好能去家附近的派出所报案。每天上下班会方便很多。那时候女儿上小学，需要我每天回去辅导功课画画。

但单位的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只能提着满满一袋子的嫌疑向余杭农村郊区看守所女子分局报案。

妇女支部办公室的副教导员陈涵早早地在门口接我。我看到她比我小几岁，满脸笑容。虽然她穿着威严的警察制服，但她看起来像一个快乐的邻家小妹妹。

陈涵的热情和单纯立刻驱散了我对女监不好的遐想，但当她开始给我介绍女监发生的一些特别的故事时，我那天就想离开那里。

一个

女子监狱区的特别故事

七十年代后，我从小就热爱绘画，一直有一个艺术家的梦想，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一名警察，更不用说成为一名整天和女囚打交道的女警。

李京美术作品

大学的时候，我去了美术学院，在那里我主修美术。我和警察行业没有任何关系。大学毕业后，受当兵父亲的影响，他反复选择，最终决定放弃追求艺术的梦想，参军入伍，加入浙江武警边防总队。

在武警部队，艺术自然是没用的，还是我自己的信息专业发挥了更大的作用。后来我干脆转行，整天和信息系统打交道。慢慢地，军衔升到少校，被视为营级。

直到换了工作，我才发现自己对军装有一种依恋。突然换上了警服，有点不自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摆在我面前的工作让我的心完全不确定。

话题又回到我报到那天。我跟着陈涵到了看守所里面的大门，大概有一百米远。但是一路走来，她给我讲了两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故事。

陈涵说，不久前，她刚刚带走一名女囚犯，用剪刀刺伤了刚出生的婴儿。被带到女子监狱后，她保持沉默，极其不合作。

还有一个女孩帮男朋友强奸了她最好的朋友，她以共犯的身份得到了强奸罪。进了女子监狱后，陈涵为了让她遵守纪律，曾经伤过脑子。

陈涵说得很精彩，但我只是默默地走着，一句话也没说，因为我心里受不了。

我不知道陈翰的意图。我想她说这些话是为了让我尽快适应新环境。还是你想吓唬我这样的新人？

大学里的李京

站在看守所高耸的铁门外，看了一眼向左右延伸的高耸的灰色墙壁，觉得有些尴尬。

如果这面墙安装在别的地方，会给人安心的感觉，但在这里，我感到心慌，一种莫名的失落。

看守所里漆成黑色的铁门突然开了一条缝，然后缝隙越来越大。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跟着陈汉金，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紧紧关上，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虽然我每天都要经过这个铁门几次，但第一声“哐当”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跟着陈涵到了主任办公室，见到了主任李红。她有一张粉白相间的瓜子脸，估计比我小。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看起来特别抓人。见到我后，她异常热情，小心翼翼地说:“欢迎你，李京，这里关押的女囚犯越来越多了。你来了，很快就可以替我们分担工作了。”

李红的对讲机“咝咝”地响了起来，一种紧张的感觉突然笼罩了我。但她似乎无话可说:“走，我带你去监狱区，那是你未来的工作场所，这样你能更快适应。”

2

我看到的比听到的更让我担心

我们沿着第八监区的长廊一路走着，阳光从监室内侧的风室里照出来，仿佛是一把从天而降插上来的剑空。有突然做梦的感觉，感觉看到的很不真实。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像遥远世界的地方？

每间牢房的面积几乎有40平方米，有十几名女囚犯坐在牢房里。我们走过的时候，女囚们齐刷刷地投来异样的目光，我不敢正视那双眼睛。可见那双眼睛大多是阴沉的，有些神秘，有些委屈，有些带有明显的恶意。

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些长相普通的女人，背后背着各种罪名，却聚集在她们面前的女子监狱，等待法庭的审判。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被送到全省各个监狱进行适当的改造，或者被送到刑场，走到生命的尽头。

在811牢房里，我看到一个穿着黄色囚服的女人。她是811中唯一的一个，而其他人都穿着蓝色的衣服。这个女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她个子不是很大，长相出众，但是她的傲慢让人讨厌。

我在想。李红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对我说:“这是识别色。重罪犯需要使用不同的颜色作为标记。我们会注意的。”

“她犯了什么罪？”我轻轻问了一句。

李红对我说:“谭小川，贩毒，她不认罪，而且判决还没下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谭小川。没想到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她一直跟着我，直到执行死刑，期间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李京，在浙江武警边防总队从事信息管理工作

短暂参观了监狱区后，我回到了主任办公室。李红给我倒水，向我介绍女监区的基本情况。

我大概从她那里了解到，2015年的那个时候，女子监狱区每天都有不少犯人。与男子监狱区相比，涉及的犯罪种类繁多，如盗窃、抢劫、纵火、谋杀、贩毒等。年龄也从十几岁延长到了六十岁。

我的内心充满了情感。这是一群人。宁静的外表覆盖着滚滚的熔岩，随时会喷发出来。平时，我绝不会把这些罪行和女人联系在一起。

最让我担心的是，不同监区有好几个穿着黄色囚服随时会收到死刑判决的女囚犯。我觉得他们是一群没有未来的人。如果以后在监狱里遇到他们，我该怎么和他们相处？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反抗和逃避的感觉，但最终还是压抑住了自己，没有表现清楚。

如果不能选择未来，那就顺其自然，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认为我在武警部队接受的正规化训练应该能帮助我渡过难关。

三

我学会了和死囚交谈

李红安排我跟一个警官学习，包括拘留、提审、巡逻管控、监管...一个月后，我几乎做了所有的事情。为了弥补专业上的不足，她还送给我一本《监狱管理》，让我可以在里面补上基础理论和学科方法。

还没等我完全找到感觉，女监区的另一个警察因为怀孕需要休息，所以李红把她留下的两个监室都给了我。我说不清，她就下了命令:“一个萝卜就是一个坑，这些活没有人干不了。李京，只有你自己去填补空缺，相信自己，没事的。”

没有准备好的未来，所有的未来都会边走边看。

我惊恐地拿起手机，开始试图约束自己。不巧遇到毒贩谭小川的一审判决。当法警把判决交给她时，她尖叫着哭了。

我也有点震惊。虽然我从报纸上得知谭小川的罪行足以判死刑，但白纸黑字写的“判死刑”几个字足以震撼我的心灵。

我不知道该安慰她还是指责她。现在谭小川成了被法院判刑的死刑犯。安慰自然是多余的，指责可能会造成不良后果。

从外表上看，谭小川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但没有人能想到。她已经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制毒贩毒网络。

我从广东买的冰毒，在杭州和别人合拍麻姑，制作窝点在市中心。不仅有狡猾邪恶的毒贩，还有从缅甸回来的制毒技术人员。

虽然组织严密，却没能逃脱复辟定律。11名团伙成员几乎同时被绳之以法，现场缴获冰毒6000多克，麻姑2000多片。

死刑判决出来后，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谭小川进行约束。根据规定，判决到达后、死刑执行前，死刑犯必须随时随地佩戴手铐脚镣。

我听陈涵说，有一个死刑犯的母亲，带着一个大学生的女儿犯罪。判决下来后，她的母亲拒绝约束自己，并向警察吐口水。最后她去男监找帮手，然后被制服，最后戴上手铐脚镣。

我去设备室拿了约束装置。当我来到811监狱房间时，谭小川手里拿着死刑正在哭泣。她不承认自己犯了死刑。

谭小川属于拒不认罪的女囚犯类型，但她不知道的是，证据和她的同伙早已把她的罪行揭露得一清二楚。

看到谭小川情绪不稳，担心她会忍住不戴戒具，想着怎么劝她，做好一切失败的准备。如果不行，我会用对讲机打电话给值班主任，向男警官求助。

没想到的是，刚拿起手铐的时候，谭小川主动伸出了双手。我给她没有经验戴上手铐，再给她戴上脚镣，整个过程她没有任何反抗。

我心想，谭小川以前一直拒不认罪，为了逃避罪行，她给我编了很多矛盾的故事，可能就是她在女子监狱的生活方式吧。然而，在她收到死刑判决后，她心里应该很清楚，必须接受现实。

四

死刑犯的来信充满了泪水

信件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几乎已经消失，但在女子监狱，这是女囚犯相互交流的唯一方式。因为和家人接触稀少，所以很珍惜，怕家人收不到信，经常在信封上贴很多邮票。

每个人都写不同的信。谭小川也写信。她的信充满了泪水。

虽然他是一个藏在心里的大毒贩，但谭小川的感情世界却是可耻的混乱。她离过一次婚，现在有了自己的爱人，是她的帮凶。但她不仅爱她的爱人，也不想失去她现有的家，因为里面有她的儿子。

谭小川在上诉期间收到了丈夫的一封信。当丈夫在信中提出离婚时，她又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就单独和她聊了几句，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当她晚上回到监狱区时，她用剩下的短指甲割破了手腕，并试图自杀。她还故意用袖子盖住它，并试图隐藏它。

幸运的是，监狱房间的服务员发现后应该及时向我报告。当我和她说话时，她哭了:“李娇，我不想离婚，我不想有一个完整的家。”

平时喜欢读一些心灵鸡汤，不仅影响了自己的生活，也试图将其运用到学科中。

李京用废纸为女儿设计环保服装，女儿也别出心裁，为自己设计制作了精美的口罩

我对谭小川说:“那你得振作起来。只有内心强大了，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否则，你就得被别人选中。”

谭小川莫名其妙地说:“我知道我错了，但我昨晚真的很想死。”

那段时间，谭小川的情绪变化无常，经常发脾气，有时会让监室不安分。我经常和她说话，和她谈论孩子，和她父母说话，慢慢地，她平静了下来。

在一次谈话中，她对我说:“我已经放手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和我离婚，随他去吧。也许我最后会被处死，但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努力生活，一个人生活。”

一些女囚犯已经离开了，她们仍然保持着写信的习惯，偶尔给我回信。我曾经收到一封信，信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

“李娇，事实上，我一直想告诉你，我很高兴被分配到你的监狱房间。因为你的严格和高要求，我今天才能养成这么好的行为。虽然你在监督和纪律方面对我们很严格，但你在生活中非常关心我们，这导致我们慢慢依赖你。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私下都叫你“妈妈”，你就像每个被拘留者中的第一个。你是能捕捉到我们脸上情绪变化的“妈妈”，你也是守护蝎子的“妈妈”。你是我们心中严谨、负责、英勇的“母亲”，尤其是穿着那套新警服的英雄姿态。我印象深刻。”

李京收到了受到纪律处分的被拘留者的来信

这封信表达了对李京的感谢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我当成“妈妈”，但看到他们一步一步走向光明会很开心。

五

戴着镣铐跳舞的女囚犯

有一次文明监狱奖励红烧肉的时候，我想到了正在好转的谭小川，于是我也申请了一份，发给了她。

谭小川看着我送她的红烧肉，甚至用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神盯着我，但是空洞的眼里没有泪水。

我不明白她怎么了。她突然问我:“死刑复核了吗？”我明天会被处决吗？"

我才想起谭小川误会了我的意思。她以为明天就要被处死了，所以我给她做了一顿特别的饭。

我赶紧解释:“因为你在监狱表现好，我特意给你加餐。你放心吃吧。”

谭小川显然不信任我，半信半疑地吃了红烧肉。吃饭的时候，我默默流泪。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感激。

李京的女儿从小也喜欢画画

我以动画的形式描绘了我母亲的形象

第二天，谭小川发现自己没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开始活跃在监狱里，甚至向同一个监狱的一名女囚犯请教英语。她还用自己的好技术为大家编排舞蹈和练习健身。

监区枯燥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但谭小川的手铐脚镣却没有松开。虽然金属束缚叮当作响，但她积极的态度影响了同一个监狱里那些没有死罪的犯人，一些犯人开始向我借书。

只要合理，我会答应他们的要求。我去图书馆给他们找了两盒书，包括《学会选择，懂得放弃》、《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斗罗大陆》等。

我明显感觉到，一个人如果实现了人生的价值，人生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这些女囚犯面前，她们之前犯下了无数的罪行。除了那些被判死刑的人最终会走向刑场，其他人在接受教育改造后总有一天会回归社会。如果我们能在看守所里尽可能的影响他们，会让他们的未来变得不一样。

因为我学过美术，这个技能真的派上用场了。我去买橡皮泥，教全牢房的女囚做手工。

我发现他们中有很多有技术的人，在我的指导下制作的手工艺品在监狱区的一次比赛中获得了大奖。

他们给了我获奖作品，并给我留言:“感谢你在我们生命中最寒冷的夜晚点亮了自己，照亮了我们。在这个元旦，请接受我们衷心的祝福，祝全家幸福安康，前程似锦。爱你！”

看到这些真诚的信息，我深受感动。我把作品和留言放在书架上。

被拘留者送给李京的石膏作品

对我来说，最可怕的是情感的替代。我一直提醒自己，你们面前这些哭泣的女人，都是犯过罪的女罪犯。如果你孤立地看他们，当他们情绪脆弱时，他们似乎值得同情。但是翻看他们的犯罪档案，他们在侵犯别人的财产，践踏别人的生命的时候，却是如此的冷酷无情，真是可恨。

至于死刑犯，她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如果没有给她希望，她剩下的生活将是暗淡的，她灰暗的生活只会给那些在同一个监狱和明天的人带来消极和绝望。但是，如果死刑犯人被激起太多奢望，恐怕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们的命运会在最后一刻逆转，他们无法承受。

虽然谭小川一直戴着戒具，但她给同牢房的人带来了更多的希望，而同牢房的人给了她同情和帮助。

然而，死亡的阴影正在悄悄逼近谭小川。

六

红色连衣裙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适应了监狱里的管教生活，从胆怯到自信，从服从到独立管教。每天早上，我都会回头看看监管支队生机勃勃的半开放花园，然后走进高墙和黑色大门。

在高墙里，你只能看到一片方形的天空。有时天空空是蓝色的，有白云漂浮，但有时天空被乌云和雷电覆盖。

被关在女子监狱的女囚，最终大部分都被关进了监狱，有时候我还亲自送她们去女子监狱。然而，有些人不愿意进监狱，坚持执行死刑。

听说有个女囚犯因为情人出轨杀人，然后自杀，被抓起来起诉自杀未遂。当我来到女子监狱的时候，我眼中的杀气还是飘走了。

在等待判决的时候，女囚犯一心想死，但后来法院发了死缓。然而，她要求上诉，并判处自己死刑立即执行。但法院维持原判，最终女囚犯入狱。我想这就是对生命的暴力，这样才能做出这种反人类的行为。如果我遇见你，我将如何与你交流？

李京正在教导被拘留者操作监狱里的信息管理系统

谭小川最怕行刑的那一天来了。

我记得那天早上，几个法警来到法院，让我帮他们把谭小川叫出了监狱。

谭小川走出监狱，看到全副武装的法警，当场宣布执行死刑的命令。

谭小川瘫倒在地，哭得很凄厉。

她突然向我提了个要求，说在监室的箱子里，珍藏了一件新的红色衣服，要求穿到刑场。

我满足了她的要求，帮她找衣服，让她在法庭换束缚的时候穿上自己喜欢的衣服。我知道她很爱美。

行刑前，谭小川的丈夫、哥哥和嫂子都来了。但是她没有看到她想见的孩子。她看起来很悲伤，但她没有机会。

谭小川被押上囚车时，就像一个木偶，仿佛失去了知觉。但在囚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拍了拍车门，恳求法警:“你能把车停下来吗？我有几句话要对我的管教民警说……”

法警让我去那里，但面对谭小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谭小川将被送去执行死刑。

谭小川含泪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说:“李娇，我要走了，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

虽然谭小川的罪行不值得为之牺牲，但我仍然深受感动。人要死了，他们的话也是好的。从她离开我的最后一句话，我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

李京在业余时间工作，偶尔喜欢自拍

谭小川在女子监狱待了将近三年。她从垂死的生活中体会到了活着的意义。虽然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但她留下的故事教会了人们如何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