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和 陈思和:在至暗时刻 做真正清醒的理性主义者
【编者按】曾写过自传体小说《曼哈顿的中国女人》的周励,即将出版新作《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下文为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思和为该书所写的序言,本站经授权刊载,标题为编者所拟。
曾经写过自传体小说《曼哈顿的中国女人》的李周,即将出版新书《亲吻世界——曼哈顿笔记》。以下为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思和撰写的序言,经授权在本网站发布,标题为《编辑》。
在新冠肺炎狂欢肆虐、收割者频频收割的黑暗时刻,李周独自坐在窗前,想着那一年,努力工作,从午夜到晨光,车站的心脏,战火纷飞的历史场景,无数鬼魂凄凉的哭泣,凝聚在她的心里,血管,手指,键盘,屏幕...并汇聚成一篇生活文本来构建这本现在站在读者面前的新书:“吻
这本书的书名给人一个错觉,会误以为这是一本世界文化旅行的指南,但不是。周励的文字颠覆了那种期待:旅游将会带来食色、猎奇、惊险等令人愉快的享受;我们阅读周励的文章需要有足够精神准备,准备承受那种心灵的冲击,它逼迫我们重新穿越时间隧道,再去体验一场场地狱般的血与火的生死考验。这种震撼来自人类的理性精神。尤其是第一部《被遗忘的炼狱:跳岛之战中的冒险》中的六部作品,被“遗忘”了,但实际上被忽略了...在世界大战的疯狂控制下,狭隘的民粹主义者、军国主义者、复仇主义者,甚至打着爱国主义旗号被洗脑的各种人都蒙上了乌云。有一段时间,他们的鼓声充斥着整个世界,而此时此刻,最难真正唤醒理性主义者。比如第一次世界大战,真正的英雄不是成千上万唱着战歌死去的烈士,而是法国作家、《约翰·克立斯·克里斯托弗》的作者罗曼·罗兰,他牺牲了“超越混乱”的人道主义标杆,为狂热的世界保留了一点尊严。李周继承了罗曼·罗兰的理性精神。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太平洋战争,她走遍了跳岛战役的遗址,翻阅了无数的历史文献,没有写过耸人听闻的文字:从1941年12月7日到1945年9月2日,太平洋战争中盟军超过400万军人阵亡,2500万平民死亡;而轴心国超过250万军人阵亡,500万平民死。二战,给今天的人们带来太多的思考:以史为镜,以史为鉴。当然,战争可以分为正义和非正义。李周的理性精神还体现在她对特定历史环境中历史人物复杂性的清醒判断上。麦克阿瑟是太平洋战争的总司令,代表正义的一方。当麦克阿瑟和尼米兹出现在密苏里号战列舰上时,他们说:“高大英俊的男人一起向主会场行进”,作家忍不住补充道:“我真的很爱他们。”。但在写了大量美国士兵因麦帅在战争中的错误决定而死亡后,作者立即冷冷地补充道:“现在,麦克阿瑟终于回来了。然而,一个人会努力工作。”在中国文化的语境中,后一句话的潜在意义太丰富了。战争是残酷的,即使是正义的一方也可能在错误的决定下牺牲许多新的生命。作者对太平洋战争中的另一位统帅尼米兹情有独钟,但这并不是因为尼米兹是太平洋战争中不变的胜利者,而是因为他在伯琉斯战役中,在日本人的墓地入口处竖立了一座用英文书写的纪念碑,表明“在失败者面前,国王的谦虚,对失去生命的怜悯,对军事专业领域勇敢同行的敬仰,都散发着人格和教养的魅力”。很显然,面对众说纷纭的历史,作家有着明确的态度、立场和爱憎。也许有人会质疑我的说法:罗曼·罗兰是在一次大战的混乱之中祭出理性的武器来警告世人,而周励则是在回顾半个多世纪以前的历史,有可比性吗? 我的回答是当然有可比性,周励确实是站在当下的立场上回顾历史,但是“以史为镜、以史为鉴”的环境和功能没有改变,正如作家在书中写到纽约的疫情:一种0.1微米的奇怪病毒成了压弯巴海巨轮的稻草。罗斯福号停靠在我熟悉的关岛。几年前,我实地参观了太平洋战争中关岛战役的遗址,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好感。新冠肺炎COVID 19霸气十足,无孔不入,肆虐全球。在纽约,12万人被感染,1万多人死亡。医院的走廊里堆满了用橙色尸袋包裹的遇难者遗体,简直像炼狱。在前线英勇奋战的纽约医护人员一个个病倒,就连灾难中幸存下来的幸存者也立即回到了前线。截至复活节,全球已有61位娱乐圈名人公开报道了新冠肺炎的死讯。……那还是复活节前夕的记录,而在我写这篇序言的时候,美国被感染的人数已经是369.5302万;全世界被感染的人数超过1387万,死亡人数超过了58万,严重问题是疫情还在继续蔓延,疫苗还在一次次艰难的试验中。这难道不是全人类所遭遇的一场残酷战争吗?法西斯也是一种细菌,在混乱中产生的绝望迷茫、恐怖暴力以及种种愚昧狂妄、散布仇恨的情绪,都是腐蚀人类健康的病毒。周励回首当年二战的恐怖与正义之较量,要用人道的理性与坚定的自信来激励黑暗中的人们,正如她引用尼米兹的名言所说:信心是黑暗中的灯塔。李周是一个传奇人物。在这本厚重的书中,她深情描述了二战期间的一个辉煌人物和在太平洋上游荡的数百万死去的灵魂。当然,书中第一部分写的关于太平洋战争的文字只占全书的四分之一,书中更多的篇幅是专门讲述作家近七八年来的路虎揽胜和环游世界的探索,但绝不是普通的游览。我们只需要阅读作家的自我报告就能理解这本书的分量:2010年最美的事是上海世博会,手术后第10天我在家人照顾下参加了上海市世博会最后的闭幕活动……2012年1月13日星期五,手术后一年零两个月,我和姐姐在罗马梵蒂冈爬上300级最高台阶,到达圣彼得大教堂穹顶,向米开朗基罗致敬,然后我们登上了科斯塔协和式豪华游轮。我姐姐和我九死一生...同年11月,我们带着海印和香港唐英年夫妇第一次探索南极。从那以后,我们探索南极和北极的热情开始萌芽。我开始实地追踪欧美探险历史的英雄时代。2013年,与好友们乘坐“银海号”探险北极斯瓦尔巴群岛,首次在北冰洋跳水冰泳,坐冲锋艇祭拜百年前因北极探险气球坠落而罹难的瑞典科学家安德烈,探访挪威探险家阿蒙森的特罗姆瑟北极探险博物馆。2014年,他在古巴寻访海明威,在普罗旺斯寻访梵高,在波尔多寻访孟德斯鸠,在伦敦寻访丘吉尔,在加拉帕戈斯群岛寻访达尔文,在水下游泳,与海狮共舞,在印度洋、太平洋、大西洋、加勒比海浮潜。进行滑翔伞巡航...2015年,去帕劳浮潜发现贝里琉战役遗址和尼米兹石碑,继而环绕太平洋八万里,跑遍燃烧的太平洋跳岛战役遗址,开始酝酿撰写《被遗忘的炼狱:跳岛战役探险录》……2016年,我探索了南极三岛,来到梦徘徊的沙克尔顿公墓,祭奠先人;乘坐俄罗斯核动力破冰船前往北极,在北纬90度的冰海中第二次潜水,第五次探索美国阿拉斯加冰川。同年,他回到西藏,参观了荣布寺马洛里遗址,攀登了珠穆朗玛峰大本营。2017年,攀登瑞士阿尔卑斯山马特洪峰,艰难无比,特别是肺活量不足,但终于实现梦想。同年从纽约飞智利蓬塔雷纳斯,乘伊尔-76远征南极联合冰川,换乘BT-67小飞机抵达人类最后的梦想之地———南极点,向挪威探险家阿蒙森和英国探险家斯科特鞠躬致敬。同年攀登秘鲁印加古城遗址马丘比丘,探访智利复活节岛。2018年,……从纽约飞往阿根廷开始第四次南极探险,与南极时期第34次南极考察队“雪龙”总领队、首席科学家保持密切联系。酝酿电影文学剧本《南极救援》。同年参加了波兰、捷克、匈牙利、菲律宾、印度尼西亚等海外作家的文学活动。访问九个巴尔干国家。2019年,第三次来到瑞士阿尔卑斯山马特洪峰,乘滑翔伞在约4000米高空横穿马特洪峰,惊心动魄又热血沸腾。同年参加法兰克福的欧华文学国际研讨会,与文友一起游历欧洲,活动结束后,独自去巴黎奥维尔小镇寻找梵高人生最后70天的足迹。深夏乘坐邮轮第三次探索北极圈,探访中国极地中心冰岛中冰联合北极考察站……2010年是李周的出生年。那一年,她接受了一次大手术,但幸运的是,没有严重的问题。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她三次探索北极,四次探索南极,多次攀登阿尔卑斯山,攀登马特洪峰和西藏珠穆朗玛峰大本营,在印度洋、太平洋、大西洋和加勒比海浮潜...在此期间,她还夹杂着极其繁忙的访问、搜索、阅读、咨询材料、写作和会议活动...这种生活方式只是出于对旅游的热爱吗?当然不是。这是一次冒险,是对自己生命极限和自己意志的挑战。她想证明的是,人是高尚的,不服输的。都说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小时代,人们用“小”来证明自己的生存智慧,而李周却用她的探索,毅然打破了普通人所谓的“理想”。虽然在严峻的疫情形势下我们不能或不能越线,但我们内心的渴望不能不被李周温暖的话语和强烈的生活节奏所激发。再进一步说,周励也不是在做纯粹的探险,她不是简单地为探险而探险,更不是仅仅为了证明自己的生命能量,她在这十年中穿梭般的探险实践,是被一股巨大的人文力量所推动,催促她去解读历史留存的谜点。她为自己能在帕劳贝里琉岛上发现尼米兹石碑而激动不已,为自己在美国国家档案馆里找到两张《硫磺岛插上星条旗》的照片、破解了插旗战士之谜而欣喜若狂,甚至她在巴黎奥维尔小镇寻找梵高人生最后70天的期间,用身体力行的跑步去体验梵高死亡的真相……这些片刻的描写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这本书的文字描写中,对历史之谜的探讨,比探索自然的奥秘和生命的奥秘,似乎更加引人入胜。读完这份手稿,我意识到李周在美国的学习是由我的导师贾植芳先生推荐的。1985年,作为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李周先生被鼓励出国深造。李周先是考入美国纽约州立大学攻读比较文学学位,后转学商学院,从而走上了“曼哈顿中国女性”的道路。35年过去了,李周仍然是一个充满人文情怀的作家,她在用自己的生命去实践和追求自己毕生的理想。愿读者与我一样,从这本书里获得许多激励人生的启迪。是为序。2020年7月17日于海上鱼焦了斋2020年7月17日,鱼在海上燃烧
《亲吻世界——曼哈顿手记》,周励/着,上海三联书店2020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