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索 1918年之疫：被流感改变的世界

凯瑟琳·阿诺德

翻译:田傲

“东方历史评论”微信公众号:ohistory

100多年前，一场可怕的流感席卷全球，最终造成了可怕的后果。至少有5000万人落入它的魔掌。在充分研究那个时期原始档案的基础上，英国历史学家凯瑟琳·阿诺德为我们呈现了一个笼罩在流感阴霾下的世界，让我们走进了普通人在流感中的生活图景。

凯瑟琳·阿诺德，英国记者、学者和通俗历史学家。毕业于剑桥大学戈登学院，英语专业，心理学学位。他的作品包括《伦敦性史》、《大墓地》和《疯人院》。

以下内容授权选自第12章《情不自禁的流感》《1918年的疫情:被流感改变的世界》:

作者:凯瑟琳·阿诺德；译者:田傲；出版社: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年份:2020-3

1918年6月，当第一波西班牙流感席卷欧洲时，人们画了一些卡通人物和漫画，把他们描绘成一个“西班牙女孩”。西班牙流感一直被定型为一个穿着黑色舞裙、戴着面纱、拿着扇子的瘦女人。这样一个恐怖生物形象的潜台词，其实意味着“西班牙女孩”就像一个妓女，从不挑剔，可以感染每一个人一次。“西班牙女孩”已经成为流感流行的象征。她通常出现在政治讽喻画中。随着疫情的蔓延，她已经被印在世界各地的众多出版物上。几十年后，“西班牙女孩”的迷人魅力并未消减，她的名字出现在理查德·科利尔的优秀历史书《西班牙女孩的瘟疫》的书名中。

1918年，美国堪萨斯州莱利堡的“西班牙流感”病房。

从1918年初春无害的第一波感染，到下半年恶化、举世瞩目的第二波感染，各种日报开始刊登越来越多与流感治疗相关的广告，医药公司也想尽办法利用读者的焦虑来吸引资金。从《泰晤士报》到《华盛顿邮报》，每一页都被没完没了的预防措施和非处方药广告占据。“流感！”一则赞扬福明特殊润喉片的广告宣称，“在进入一个充满细菌的拥挤场所之前，先吃一片。”另一则广告声称“因为西班牙流感是普通流感的升级版”，作为预防措施，读者应服用比平时更大剂量的导泻止痛奎宁。对于那些饱受疾病折磨的人来说，希尔的阿斯克拉奎宁镇定剂可以缓解疼痛，琼斯医生的止痛油也可以。后者最初被神称为“海狸油”，据说能有效止咳化痰。报纸广告也引起了人们对维克斯特罗姆软膏的需求，这种软膏在今天仍然很受欢迎。广告宣称这种药膏很快就会售罄:

药剂师们，请注意！！！由于最近流感的流行，

维克斯特罗姆软膏已经用完了

Avery Oil声称“它可以通过在鼻子下嗅来有效预防西班牙流感”，但它实际上是一种山寨产品；此外，莉迪亚·e·平康的著名草药配方和哈尔的夏至、焦油和蜂蜜配方是更传统的治疗方法。

随着“西班牙女孩”的威胁越来越大，日常家居用品突然被赋予了魔力。《诺丁汉日报》似乎明智地告知读者，“在肉类短缺的情况下，Oxo可以有效补充人体所需的肉制品”；另一则广告更详细地宣称，奥克索“可以增强人体免疫系统，抵御流感袭击”。“一位医生”证实:

一天两三次一杯奥克索，可以有效提高免疫力，抵抗疾病。其清爽滋养的成分能迅速被血液吸收，增强免疫系统抵御疾病侵袭。我们都知道强壮健康的人可以避免感染，而营养不良的人很可能会生病，所以我们的目标一定是保持体力。对于目前的社区来说，像奥克索这样的浓缩液体牛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重要。它可以改善营养，保持免疫系统的活力，从而建立强大的抵抗力，防止流感细菌的入侵。

如果奥克索缺货，报纸会推荐霍利的麦芽牛奶，可以在“生病期间或康复后”享用。

美国人还了解到，“多吃洋葱”是他们在此期间的爱国义务，这是“反流感爱国运动”的一部分。一块牌子上写着:

一辆洋葱车今天开进来了

带有红色、白色和蓝色标签

一定要每天多吃洋葱

齐心协力抗击“流感”

一位美国母亲把这个建议发挥到了极致。她给生病的女儿喂洋葱制成的糖浆，然后从头到脚用洋葱覆盖全身。幸运的是，至少结果是好的，女孩康复了。

尽管人们尚未了解西班牙流感的真正感染机制，但医生和非专业人士仍然知道，治疗的关键是避免接触细菌和微生物。因此，当时的报纸广告表达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对个人卫生和群体卫生的偏执关注。随着西班牙流感入侵英格兰中部，诺丁汉日报登了一则Gorsuch品牌洁面皂的广告，每磅售价9便士。推荐书上说“医生让大家打扫地板、浴缸、浴室和卫生间”。“可以消毒清洗。一物多用。”该报还提醒读者，“没有米尔顿绝育的家庭是不安全的”。在德比郡一所名为莱普顿的男子寄宿学校，校医用鼻烟在男孩身上做实验，并将高锰酸钾倒入他们的喉咙。这是一种无机化合物，经常被用作防腐剂。实验显然是成功的:学校的感染率很低。

治疗流感的传统医学建议包括服用吗啡、阿托品、阿司匹林、马钱子碱、颠茄、氯仿、奎宁和煤油，这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人们会在方糖上滴煤油。民间处方因这些药物而盛行。如果药店的商品不能缓解症状，很多患者及其家属会尝试使用更传统的治疗方法。在南非有一种流行的方法，把一大块樟脑放在袋子里，然后把袋子系在病人的脖子上。一个8岁的女孩宣称，她把樟脑包挂在脖子上“为了赶走德国人”，以防万一。这种方法被广泛传播。半个多世纪后，一位在南非一家养老院躲过1918年流感的老妇人拒绝接种1969年香港流感疫苗。她固执地说:“别打电话给我。樟脑包还在我这里。”

在北卡罗莱纳州，小丹·通科尔脖子上戴着一袋阿魏，因为人们相信气味浓缩物可以保护他免受疾病的侵害。丹回忆说:“真的臭死我了。人们认为气味可以杀死细菌，所以他们都戴着阿魏包，闻起来像腐肉。”在费城，有人用树皮和硫磺擦拭哈丽特·费勒，强迫她用松节油或煤油喝凉茶和方糖。哈丽特还被要求戴阿魏包，但她相当开明:“我们闻起来很糟糕，但不管怎样，其他人闻起来也一样糟糕。”罗伯特·格雷夫斯的“威尔士吉普赛”女仆有一个更不寻常的预防措施，包括“把蜥蜴的腿放在袋子里，绑在脖子上”。这个方法似乎很有效，因为她是Graves唯一没有西班牙流感的人。在南非，还有一种治疗“不治之症”的传统方法，就是将新宰杀的动物尸体放在病人的胸部。

一名戴口罩的男孩在身后的海报上说，“所有影院关闭，直到另行通知”。

事实上，传统处方的巨大成功归功于安慰剂效应，但我们不能每次都跟进疗效。在犹他州的梅多镇，威廉·雷伊被任命为该镇的卫生局长。他每天骑马挨家挨户，挨家挨户检查居民，看谁生病了，谁需要帮助。一天早上，雷在镇长乔治·布什内尔的陪同下，骑马去检查一群帕万提印第安人的住处，他们是尤特部落的成员，在离城镇6英里的大峡谷边缘扎营。流感已经侵袭了营地。雷伊和布什内尔惊恐地发现，印第安人正按照传统习俗围坐在死者身边，高声歌唱，希望死者能登上“天堂狩猎场”。雷伊和布什内尔把尸体搬到了一个单独的帐篷里，他们把它缝合起来，直到尸体可以被埋葬。然后他们开始关心活人。

“印度人在呻吟，‘药，药，药’。但是巫医自己病了。雷伊和布什内尔问酋长他们是否能从梅多带来一些药。”

梅多唯一的医生也感染了流感，所以雷伊不得不去拜访当地的“女巫”玛莎·亚当斯。亚当斯给了他一些草药，包括霍霍，经常用来化痰，一直是传统的退烧药。雷把霍勒洪德带回家，在一个5加仑的煮锅里煮，并加入了一些配料，包括熏肉——人们认为把一块熏肉包在脖子上可以治愈喉咙痛——以及其他可能有帮助的东西。“我们煮了这些东西，它们闻起来和尝起来都像药。我们还放了很多蜂蜜，让它们更可口，”雷的儿子李回忆说。“然后我们把它们装瓶，贴上‘流感药’的标签。这当然不是真正的药，但它可以让患者感觉更好，因为他们会认为这就是药。”

这些药送到了营地，小李在安全的距离看着。印第安人喝了药，男人们开始挖坟墓。李和他的父亲不知道这种药是否有效，因为帕万提印第安人一恢复体力，就拆掉帐篷搬走了。“他们很害怕，所以就这样离开了，”李说。“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其他传统食谱在华南腹地很受欢迎。在路易斯安那州，一家卫理公会医院的负责人推荐了一种由艾草制成的被子，它被夹在被套中的法兰绒夹层之间，用热醋浸泡，然后盖在病人的胸部。新奥尔良的一些居民求助于巫毒教，并用巫术对抗西班牙流感。他们使用的东西包括“从白色鸡毛到左脚鞋子上闪亮的钻石”。其他的伏都教食谱包括:每天咒骂三次，同时在脸上和手掌上擦醋，并说:“酸醋，酸醋——驱病。”

威士忌一直是治疗感冒和流感的传统方式。在流感流行期间，美国威士忌的价格飙升。在丹麦和加拿大，人们购买葡萄酒需要医生的处方；白兰地在波兰被认为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在加拿大新斯科舍省，一名英勇的士兵认为快速喝14杯杜松子酒可以治愈西班牙流感。没有人知道这个实验的结果，因为即使病人康复了，他也一定完全忘记了治疗过程。在英国，皇家医学院宣称“酒精只会带来灾难”，但很多人忽略了这个结论。伦敦萨沃伊酒店的酒保用威士忌和朗姆酒调制了一种新的鸡尾酒，并将其命名为“复活”。来自剑桥郡韦斯伯格的士兵约翰·弗雷沃将自己的康复归功于威士忌:

忍无可忍，问我妈平时是不是喝威士忌，因为如果我不适应这种白酒，第一次喝会刺激我的身体产生应激反应，从而使我的病情发生转折。那天晚上，我喝了半杯威士忌，几分钟之内，黑色的血从我的嘴里和鼻孔里流了出来。从那以后，我逐渐恢复，虽然缓慢但有效。

宣称“比威士忌更好”的抗流感产品的广告。

在全球西班牙流感恐慌中，很多人认为空气体已经有毒。意大利席特尔的一名妇女把自己的房子封得太紧，以至于窒息而死。犹他州梅多的李·雷伊还记得一家人封了房子。他们堵住钥匙孔，封住窗户，甚至封住了炉子的点火口。

罗伊·布林克利的父亲是弗吉尼亚州马克斯·梅多斯的佃农，他认为在疫情期间，新鲜空的空气是致命的，所以他把妻子和四个孩子锁在一个房间里，并密封了房间。一家人围着烧木头的炉子坐了七天，直到炉子把房子点着了。全家人逃出房子，藏在花园里。在那之前，布林克利仍然坚信新鲜的气体会杀死他们。罗伊一直记得那种感觉，那天新鲜的空空气突然涌入他的肺部，他面前的卷心菜有浴缸那么大。然而，在外面几天后，全家人都康复了。

很多医生认为，新鲜空的空气不仅不会致命，而且对患者的康复非常重要，可以赶走病房里肮脏的传染物质。约克郡哈利法克斯的一名医生用擀面杖打破了窗户。他报告说，那些不能呼吸的人立即开始恢复。在加拿大艾伯塔省，一名医生选择在帐篷里治疗病人，所有的病人都康复了。在意大利米兰的马焦雷医院，由于病房不足而不得不在院子里治疗的病人比病房里的同龄人更好。在伦敦，伦敦医院的伦纳德·希尔医生建议每个人都应该睡在户外。他认为冷空气可以促进血液循环，让身体排出毒素。

纽约罗斯福医院采用了一种有争议的治疗方法。医院把孩子放在楼顶，让他们尽可能呼吸新鲜空空气，用屏风挡住风，然后让他们用热水瓶睡觉。虽然普通大众认为这种治疗很荒谬，但马萨诸塞州的六家医院也纷纷效仿。1918年10月初，波士顿的路易斯·克罗克博士在科里山建立了一个治疗社区。病人在帐篷里接受治疗，用报纸包裹的热砖加热，医护人员用报纸做填料制作口罩。这个社区的结果似乎令人欣慰:351名患者中只有35人死亡。与波士顿的每一家医院相比，那里有一半的病人经常死亡，这真的很好。

1918年，美国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在密苏里州圣路易斯转移了流感患者。

威廉姆·拜阿姆博士一直在研究战壕热，他被紧急召回英国，在伦敦汉普斯特德的一家医院治疗流感患者。病房里挤满了病人，太平间的每个隔间都堆满了尸体，因为没有多余的木头来做棺材。很多患者死于肺炎，身体特别发绀蓝紫色。这一天，新送来的一位患者也出现了“肺炎的可怕症状”和紫绀，医生认为他也活不下去。根据Byam的说法，医护人员“从未见过蓝色的肺炎患者存活”。另外，病人是个酒鬼。拜厄姆说服了与他分居的妻子来看望她。她很不情愿，因为他们已经20年没见面了。当然，她并没有“让丈夫再次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打算。拜阿姆不得不说服病人的妻子，她的丈夫几乎已经死了，所以她愿意来。

当患者妻子赶到时，发现分居丈夫的肤色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呼吸困难，脉搏微弱。为了给病人供氧，Byam将两根空心轴插入病人胸部皮肤，并将其连接到一个巨大的氧气瓶上。那天晚上，值班护士睡着了，可能是因为病人的需要，或者是她刚注射的牙科麻醉剂遗留下来的问题，她已经筋疲力尽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护士一定是睡着了，不小心向前滑到氧气流量调节阀上，因为她醒来后发现氧气瓶完全空了。至于病人，

它看起来已经像一个完全膨胀的气球。他的皮肤鼓鼓的，全身充满了氧气；连眼皮都肿了，闭得那么紧，手指都断不了。对他身体的任何部位施加压力都会产生爆裂感，就像用手指紧紧按压柠檬海绵布丁一样。护士没有掩盖发生的事情，而是泪流满面地向负责这层楼的护士长汇报。

这种由针管引起的情况是空漏气引起的“皮下气肿”。在这种情况下，罪魁祸首是皮下组织中的氧气。令人惊讶的是，病人活了下来，很快就出院了。拜阿姆得出结论，在强大的压力下输送氧气可以将氧气释放到病人的血液中。对整个事件最不满意的恐怕是患者分居的妻子，她根本无法接受丈夫还活着的事实，指责Byam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