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 江弱水：顾随讲诗的时候 也在讲做人

读谷穗的书，让人想到有技术、有技能的人，把复杂的分析工作变成表演性的操作，真的很容易。

听谷穗的诗文可以破除迷信，解放思想。

说诗的谷穗眼尖，胆大心细，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敢说别人不敢说的。

读完谷穗的书，我发现他在谈论诗歌和做人。在王老师的课堂上，人与诗歌、哲学与文学都是相互联系的。虽然他的一生只是从学习到上课，但他有很强的社会关怀，他也了解这个世界。

1943年，谷穗住在北京南关坊口

谷穗是系统的，这个系统的核心，我认为是文学，也就是人学。如果是著名的，应该属于表现主义。简而言之，他主张文学是人类生活的表现。他喜欢生活中所有生动活泼的事物。在内容表达上，他注重“力”“气”“神”；在用词上，他讲究“形”“音”“义”。这些都是典型的中国风格和风格，但往往与西方文论不谋而合。

下面我举一个综合的例子。杜甫夔州十首:

武侯祠不能忘记，里面有松柏。

战斗充满了悲伤，乌云像火一样寒冷。

谷穗在课堂上告诉我，老杜的诗有气象，武侯的伟大和武侯祠的壮丽是可以媲美的。然后，他首先谈到了这首诗的水平。可圈可点的是，他用了“三个层次来定居”:“巍峨绵长”、“苦寒”，平坦、稳定，与岩石的宁静、泰山的重量、声音都能相匹配。然后，他说从“声”到“义”-

现代所谓的描述，简单来说就是一种账户类型。你写得越多，越看不清它的天气。描述经济手段的运用，本质上没有太多，要能用一两种语言达到千人，只用“中间有参天松柏”七个字就写出了整座寺庙的宏伟。“满地厮杀”让人为自己担忧，但在武侯祠，当他们站到参天的松柏前，他们为自己担忧。用“坏了”这个词很好。

好诗是复杂的统一，矛盾的和谐。喜欢煮五味，有很多种说法；如果香味止于香味，盐止于玉贤，那就不好了。喝香油嚼盐有什么意义？只是又咸又酸，从来不好吃。“斗得满地都是”“愁”与说“破”“云如火”“炎天”与说“凉”是矛盾的复杂统一与调和。

谈到“好诗是复杂的统一和矛盾的调和”，这符合西方新批评所倡导的“包容性诗歌”。新批评也强调诗歌要容纳和平衡许多对立的冲动，把不相容的品质和不相容的体验融合在一起，形成“张力”。老杜的诗有“张力”。近代，国外有左拉的自然主义，国内有巴金的社会小说。谷穗非常不满意。他要的是手段的经济，也是中国传统的无视表象的做法。以上是形式主义批评，最后变成道德主义批评。谷穗说，人生在乱世，遇到的是艰难困苦，得到的是烦恼忧愁。你能做些什么来处理它？——

一是毁灭，二是挣脱，三是遗忘，四是负担。老杜的诗涵盖了消除、分离、遗忘、同时负担等四个项目。只有当我们了解得如此透彻时，我们才能读懂杜甫的诗。

你看，从写什么，从道德批判到形式分析，谷穗真的是多管齐下，从最大到最小。杜甫的诗最难讲，谷穗的诗讲得最好。杜的诗说得好，还有哪些诗说得不好？

辅仁大学中文系老师与毕业生合影

三

我最欣赏的是谷穗的诗，他不仅能把优点说得很到位，还能指出缺点是什么，在哪里。也就是说，我们经常听到老师在课堂上说不负责任的话，说大话。在我看来，这就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法国剧作家博马舍的《费加罗的婚礼》第五幕中有一句话:

没有谴责的自由，就没有谄媚的赞美。

中国世界一般被翻译成更深刻

如果批评不自由，表扬就没有意义。

我引用的是我想说的:如果我们不能同时表扬缺点，那么表扬就不能付诸实践，只能用第一个空写一张支票。

伟大作家的好作品不是完美的。谷穗永远不会迷信任何人，无论是李白、杜甫、苏轼还是辛弃疾，他不仅能看到自己写作的优点，而且敢于并善于指出缺点。从所有的作品，到一首诗，一句话，甚至一句话，他都能告诉你为什么好，为什么不好。从来不像他那样讲诗，他也讲利弊。优点已经说得够多了，接下来我就来谈谈我要讲的缺点。或者，缺点说清楚了，就转身说说不愿意说的优点。他讲东坡词和稼轩词。他真的走自己的路，把一句话拆开来砸了:这句话弱；那句话，凑了过来。然后，吹掉所有疯狂的沙子，从黄金开始——那是纯金！在东坡词中，他说:

欣赏著名艺术家的作品。一集往往有几篇文章，一篇文章往往有几个字，简直是败笔。字数在一篇文章里，你要听。全集中有几篇，不如删掉。如果说前人做了作品，后人却编译了，忍不住要求准备，那么他们就是愚昧的，那为什么作者当时不做呢？为什么做了就给人看？这是中土抄写员的斑点，无意中。

所以他谈到苏轼的《丁奉伯》，说:“竹竿鞋不如马，谁怕？”这两句不好，因为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好像丝竹中的铜钹突然大惊小怪，简直不可理喻。况且“竹签鞋”应该是“轻”的，那为什么说“胜马”呢？就像你说吃肉晚了，坐公交车，说明你心里还有肉，还有车。苏东坡这么说，说明他心里有马。我在哪里可以谈论“我不觉得孤独”和“为什么不四处走走”？在家练习不是不可能吗？

因此，听谷穗的诗文可以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再举几个例子。例如，林逋咏梅的名句

"斑驳的影子斜挂在清澈的浅水上，在月光的傍晚，它们的香味平静地扩散开来."

他说这两句话好像很投缘，不像别人。再比如陆游的

嗯没有办法，场景和村庄

他说这十四个字是“笨”、“太狠”、“心不太平”，而王维的

我会一直走，直到水挡住我的路，然后坐下来看着升起的云

多舒服啊。又如老杜的《论迎李龟年下江》，历来被认为是杜甫七绝中最有韵味的。但他说，其实是写得老生常谈，削弱了他的实力，墨守成规。这样颠覆性的观点真的让人大开眼界，耳目一新。我们是看着课本上的范文长大的，只学会了和老师一起鼓掌。我从未见过老师拍砖。

说诗的谷穗眼尖，胆大心细，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敢说别人不敢说的。例如，他说，坏作品，坏思想和野心。坏人用脑子说话有意义；用气象术语来说，就是雄心勃勃——

就像《红楼梦》一样，它是坏心思。最惨的是“黛玉葬花”一节，最伤神最酸。一看到花就哭，有什么事吗？当中国优雅的人没有埋黛玉花的习惯时，他们有一些希望。

这不是故作高调或吹毛求疵，他是自洽的。中外一致反对文学的“悲哀”。更重要的是，我们读的时候要有一点禅意，不能“死在一句话之下”。在周写《红楼梦》新证，他是那么兴奋，当然也不会把《红楼梦》看做一部烂作品。他只是把《红楼梦》当成了“精品”，把《水浒传》当成了“神作”。顾穗珍可以说实话，但我们不必同意每一种说法。难道他不知道有些说法是走偏了，下危险的棋？但他说得好:

人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得太对；没错，就像说你吃饱了不饿。

事实上，我们通常会看到更稳定和友好的评论，我们会挑出好的词，永远不会说错什么，这导致了很多废话。这就好比谷穗，直视那些伟大的作家真的可以说明他们的好处，而一旦出现了失败，总是很难逃过他的眼睛。“宋错了，顾”，顾接着说。

谷穗写给柴念东祖父柴德庚的一封信，柴德庚是中国著名的历史学家。柴念东遗书:此信写于1942年，现藏于东吴大学博物馆。

读完谷穗的书，我发现他在谈论诗歌和做人。人与诗，哲学与文学，在王先生的课堂上都是相通的。虽然他的一生只是从学习到上课，但他有很强的社会关怀，他也了解这个世界。他擅长佛学，但不拿佛学的消极和虚无说事，持“日安君子自强不息”的态度。最吸引他的是诗中的杜甫和文中的鲁迅，两人都特别能吃重东西。这似乎有点奇怪。作为周作人的弟子，他从来没有三句话离开过鲁迅。因为他和鲁迅一样，是一个勇敢勤奋的人，喜欢生命的色彩和力量的精神。

因此，当他谈论诗歌时，他喜欢利用这个话题谈论它，所以他从诗歌中谈论人:

剑斋的那句“在客家时代的书里，在杏花的新闻里，在雨里”并不伟大，而是一首诗，一定要有思想，不能浮躁。支持国家和社会的年轻人是中坚力量和支柱。他们不应该浮躁，而应该深思熟虑，思想开放。专注高，所以开放；从低开始，所以要小心。不进入生活，找不到细节；如果你不跳出来，你将一事无成。

这样，从诗歌文本中自然产生的对人类美德的提升，在谷穗《中国古典诗歌注释》的这八卷中随处可见。古人说老师好遇，老师难遇。谷穗先生不仅是一名教师，还是一名传教士。有这样的老师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