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成式 潘向黎：每一片落叶都被看见

全文于2021年中山一号首次发布

每一片落叶都被看见

文/潘

潘谈古诗，大家都在谈家学渊源和古典气质，其实是清丽、委婉、爽朗。她能在古典风景中触摸到最中国人的心跳和脉搏，她坚守现代人文精神的立场，毫不犹豫地质疑许多固定的观点和评价。她引用经典递给她，证明她绝不无知空，无知，不受制于前辈。她总是有自己的发现，敢于独立判断，很多讨论都不是别人做的。在她温柔优雅的表情中，不乏发现、洞察和精神力量。

作家的感性与学术严谨、现代立场与古典情怀都很平衡，所以她总能让人找到一条可以找到审美发现或情感“爆点”的道路。

潘的特点是:自由接触古诗词，不懈探索，爆发性联想，所以她大胆、直接，敢于把自己的感受和理解表达得清晰而简单。也许是因为她不是专业的研究者，头脑轻松，笔法灵动，小说家的想象力帮助她随时与古人建立联系。因此，她有时有奇思妙想和欢笑，有时又是一丝不苟和曲折。

因为长期的渗透，在潘，古诗与日常生活融为一体。谈诗就是谈生活，生活是诗意的，日常生活是审美的，古诗是生活和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因此，她在谈诗的时候，不隔，很通透，见气质，有真气。

我写《读诗不清》的时候，潘的作品还是有“独自徘徊在小花园的甜蜜小径上”的感觉。现在，她变得开放了，这显然是“悠闲地看南山”。

飘如梦，世界如露，美如野花。不如一起珍惜这份幽赏，匆匆活出高山流水的魅力。

潘，女，1966年出生，现住上海。文学博士，上海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穿心莲》、短篇小说集《白水青菜》、散文集《边梅新闻:潘李湘读古诗》。《白色含笑》，英国小说集。曾获鲁迅文学奖、庄崇文文学奖，作品被译成多种文字。他在这本杂志上发表了许多作品。从2020年第一期开始，他就写了《野花》专栏。

人的一生中，常常会对家乡以外的地方产生莫名的乡愁。对我来说，第一个是南京。南京非常适合秋天。如果你在秋天来到南京，你会抚慰旧乡愁，种下新乡愁。

南京的秋天太美了，一切都成真了。在紫金山南麓、明孝陵、中山陵、梅灵宫，树叶从空铺展到地面，展现了岁末之前的美丽安可。美好的事物往往缺乏力量，但在南京的秋天，树叶的安全性是巨大的。道路两旁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厚厚的落叶，颜色、干湿、卷曲程度都根据掉落的先后顺序而有所不同。一幅秋天的意向图被精心分层。“落叶满空山，我该怎么找到他的脚印！?"如果秋天不来南京，大概就欣赏不到这十个字的美了。空独自走在山间，人也空起来，感觉人和落叶没什么区别。它们可以随时和落叶混合在一起，可以以一种微小、安静、安全的方式嵌入到山中任何微不足道的缝隙中。

中唐读诗，犹如走进这样一座秋山。秋天的离别戏在树枝上，空和地上上演。到处都是黄叶和枯叶，温暖和潮湿已经不复存在。然而，秋天已经斜了，光线昏暗，整个世界特别凄凉，秋天的空气吹在脸上。人小而茫然，然后有一种坦然接受一切。

刘长卿的写作常留下:

孤独的云不确定，落叶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年去了乡下，黄叶又来了。

废弃的村庄闪闪发光，落叶纷飞。

我多么想打扫这个破旧的小屋，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我的房子是绿色的，长着绿色的苔藓，黄色的树叶布满了我的庭院。

孤独与寂寞在山野与落叶中接连，可怜的你不知道世界为何徘徊？

可悲的是，天气寒冷，黄色的树叶一片接一片地长满了庭院。

从盛唐走向中唐的大诗人杜甫，用两句壮美的诗道出了他的环境和内心:

一望无际的树木沙沙作响着落叶，长江在奔腾中不出所料地翻滚着。

“虽然我看着长河总在滚滚向前”说一不二，放弃又不屈，但毕竟整个时代都变成了“树叶像瀑布的浪花一样往下掉”。在这里，个人的意志，时代的命运，命运的悲哀就像两把剑。

在“叶落如瀑沫”的时代，其他诗人对黄叶、落叶是如何敏感的？

钱琦:

喜鹊惊得树叶四散，萤火虫远遁入烟中。

树叶送秋菊，云低夜亮。

贾智:

枫岸落叶，洞庭秋水来迟。

郎世远:

夕阳知了听不见，落叶听不见。

公司空舒:

而黄叶的黄叶落在雨中，就像灯下白发老人的命运。

雨后，青苔长成石井，秋来的黄叶遍布绳床。

魏:

落叶满空山，我该怎么找到他的脚印！？

窗户里的人会变老，门前的树会倒。

陆伦:

白云落在山间，黄叶绕着台阶吹。

吕萍隐藏着废井，而黄叶隐藏着危险的堤坝。

夜间湿苍山，秋日黄叶。

韩愈:

树叶不歇，树叶不归。

白居易:

当人们想变老时，一棵树开始时的黄叶。

西方和南方的宫殿散落着晚草，台阶上堆积着红叶，没有人扫走。

落叶政策健全，惊鸟迷人。

落叶飘落，威武如拿叉。

贾岛: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对于中唐诗人，张、罗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新著》认为“有不同程度地脱离群体的倾向，并由此产生忧郁、孤独和悲哀。”.....“他们对唐政权深感失望，唐政权是该集团的代表，但在安史之乱后暴露出其腐朽无能。同时，唐政权是社会秩序的象征和支柱，他们当然不能站在它的对立面。因此，在依附于唐政权的同时，它保持着一定的内心孤独。”

唐朝，作为日本学者齐赫泽的称谓条例，是一个“华丽的世界帝国”。唐代的建功立业、飞天热情自然充满活力；但中唐以后，“华丽天下帝国”的太阳偏向西方，繁华落幕，光明远去，宦官专权，藩镇霸气，朋党相斗，整个社会陷入危机，士人陷入无望的境地。

伟大时代的荣耀和飞翔已经过去。虽然迷茫孤独，但喧嚣已经过去。寒冷的秋天来了，浪漫的花朵盛开了，欲望的叶子凋零了，生命的本质露出了萧瑟而细细的枝头，但同时也摆脱了时代的伟大氛围，生命意识和自我意识开始上升，开始看心而不是索取。这时，每一片落叶都变得有意义——春夏已经过去，但作为这一片叶子，只有这一个秋天属于它，因为伟大的秩序是无情的，即使在这最后一刻，它仍然是珍贵的。虽然失落无助，但都不尽如人意，依然是珍贵的时刻。所以，每一片落叶都被凝视，因为它独一无二，转瞬即逝。落叶从来没有像这样被看到和投射，因为诗人觉得它们只是一片落叶。

个体与群体的疏离，四野的苍凉，天地的浩瀚，使精神视野和诗性境界相应变窄，却看到了活着的个体及其内心的细微皱纹。

除了落叶，还有落花。

有研究者认为，白居易是写落花最多的诗人，如这首《落花》:

不要停留在春天，春天是孤独的。

厌倦了风，风在吹。

在风吹之前叹息，把时间花在生活上。

劝你尝青醅，教你拾红萼。

桃飘焰焰，梨落雪漠。

独特的疾病，春风不落。

还有《惜花又赠崔二十四首》:

遥远是无助的，

风雨的两个阶段。

你知道你是否迟到和失望吗？

树枝稀疏，地上有很多。

还有这首《珍惜落花》:

风雨急的夜里没有老花林。

三个点从树枝上掉下来，在花园里有两英寸深。

太阳斜了，鸟儿在想，春天是老人心的尽头。

不要责怪加一杯饮料，你会情不自禁地感觉到更多的酒。

此外，他的诗中还有一些句子，如“落花无限雪”、“落花悠悠卧旷床”、“落花伴落花”、“落花如雪，鬓如霜”、“落花无声空、“落花何处惆怅”。白居易用落花写的诗和句子大多简单直白，算不上一首好诗，但足以证明他对落花非常敏感。白居易深刻认识到仕途艰险，人心难测。他经常喝酒是为了“长时间休息”。他不应该多注意那些影响他心情的落花。然而，诗人终究是诗人，他不能不对落叶和落花敏感。这种敏感所揭示的，是对容易消失的美好的珍惜和惋惜，以及花和人带来的悲伤和叹息，但有时似乎又置身于他所说的“时事扰人，你独享”之路之外。在困难的情况下，这种退缩和隐居的倾向往往是智者的一种自我保护。

晚唐时期，整个社会千疮百孔，江河日下，事业彻底无望的现状，使得“落花”成为诗歌中的重要意象:

落下的花，忧郁和尘土飞扬的衣服。

水面蜿蜒回到定居花。

只有天上的春月最含情脉脉，也为民照院花。

落花如坠人。

……

再看晚唐诗魂李商隐。他有一首《落花》:

高等法院的游客们一直争先恐后地离开；小花园里的春花在风中飞舞。

蜿蜒的小路使汉克奇感到困惑和模糊；远眺的花瓣舞映着夕阳的余晖。

我的心太小，不忍心去扫落花；盼着盼着春天，却又匆匆归来。

爱花之人爱花之人自然要怪春天去得太早；春天到了尽头，花儿和花儿只为落泪。

还有另一部《花落》:

找方不知不觉醉流霞，

睡在树上已经倾斜了。

深夜醒来后，

用红烛欣赏残花。

在这里，惊世骇俗的“残花”一词出现了，怜悯和眷恋的对象是“残花”。

傅庚生先生曾评价南唐大家李璟说:“山华子荷花香卖绿叶”:

意思是整个阙被注入一个“残”耳。“清香卖绿叶渣”，也是荷花渣；“西风自碧波起”，是秋天的残迹；“犹枯槁与邵光，其貌不扬”，是人们对残年残人景象的看法，确实其貌不扬。.....《细雨梦回鸡》是一场梦；《小楼拂过玉笙的寒》，也是一首残歌；人有很多濒死的感觉，“多少泪多少恨”，甚至更多的是“倚衰”，这能是残景吗？

这个信息可以转到李义山的《花落》:全诗写满了“残”字，第一句是酒残，第二句是天残，第三句是宴残，第四句是春残，一个孤独而残疾的诗人。他怎么能对这种残疾“举红烛”？

在张、罗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新著》中，的那句“云惠山斜日，邮亭下残花”，与李商隐的“多点红烛赏残花”联系在一起，认为“晚唐诗人似乎对残花比前人更感兴趣。”这种审美趣味的敏感可以用诗歌的同一脉络来形容。

的确，除了“举着红烛赏残花”，李商隐不止一次写过残花:

灿-花啼露莫刘春，尖毛谁怨别人。

细草化雁，花却醉人。

有一句话比较有名:

东风起，百花齐放。

其他诗人的作品也逐渐消失了——

夕阳已离春，残花应夜飞。

喝醉了什么时候玩得开心？

秋风县的亭子里开满了花，所以没有人会再喝一杯。

也像墙西的紫荆树，残花摘映高唐。

……

我想晚唐诗人不仅对“残花”特别感兴趣，而且对所有残缺、腐朽、腐朽的东西都特别感兴趣——

公司空图:

在我的家乡，到处都有悲伤的事情，我会和你说再见。

胡璋:

灿霞遮住了阳光，树木变得苍白。

残红，长绿露与华清。

李舍:

残骸已经被遗弃了。

段:

夕阳选择虱子，懒得讨好。

残疾人日的黄鹂语没有停止。

杜牧:

雨过天晴，残光散尽。

当月亮从地板上掠过时，广西的蜡烛就失效了。

李商隐:

清辉的残灯梦。

深夜，梦的短暂间隔。

回头看看，问余像。余像更多的是空虚像。

赵薇:

鹅横时死星是几点，笛声使人倚楼？

韩沃:

不能做梦，伊一，可以喝酒。

……

境界自然狭窄，光线自然暗淡，温度越来越低，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带来有价值的变化。那就是:春天的丰富和夏天的热情都过去了，整个时代的血液都冰冷了，世界和心境都呈现出一种悲凉和平静；繁华尽了，天地的无情，命运的残缺，世间的缺憾，开始显露出它们的本真，残酷，冷酷，坚硬。但与此同时，没有更多激情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寒冷带来冰冷的理性，提醒着宇宙的秩序。人们突然意识到，生命只有在这个不如意的时候，所以每一片黄叶都被看见，每一朵残花都被珍惜。

当当代作家黄佟佟谈起她的小说《第一课堂》时，她说了一个7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的心态:“在人生的这个阶段，我完全理解了悲伤和虚无，但幸运的是，我也完全接受了它。所以，悲伤带来宁静，也有它自己的苦楚。”中唐诗人的心境和心境除了不被“硬绑”之外，与“到中年”的心态颇为相似。

齐赫泽·桂宝在《华丽的世界帝国:隋唐》中说:“与盛唐的有个性的诗相比，日本更喜欢中唐的诗。”他的例子是白居易:“特别是在日本，白居易的诗影响很大。”了解日本文化的学者和作家都说，白居易是日本最著名的唐代诗人。在电影《寻找森无理》中，森无理和他的初恋韩国贵族女子没有语言，只能用写汉字来“说话”。在《不做就死，逃亡失败的地方》中，韩国女子用笔写下了白居易的诗《芙蓉引以为傲的一天》，进行了两人人生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交流。这个情节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白居易的诗长期在朝鲜半岛和日本广为流传。

中唐时期白居易的诗比较平淡，简单直白，感情也比较单纯，所以比较符合日本人的审美习惯——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最近交替看唐诗宋词和日本茶道书，感觉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森没有理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提示。他曾重复藤原的短歌:

环顾四周，

花死了，叶死了。

谷仓院子在岸边。

独立的黄昏秋色。

多么接近中唐诗歌的背景啊！在日本，这种氛围是典型的“沉默”。

你是奢华、华丽、丰满、琐碎的对立面，而沉默是全新的对立面。沉默是一种建立在对无常深刻理解和接受褪色生命基础上的哲学意识，也是一种以接受短暂、不完整、不完美为核心的日本美学。

盛唐诗歌的根基饱满、完整、辉煌、响亮，是一种“完全之美”。中唐时期，“落叶满空山”，诗歌普遍转向冷、瘦、钝、简、幼、静，这其实与“静”不谋而合，从“静”的审美角度来看，中唐诗歌的残缺美、枯美，比盛唐诗歌的“完全美”更优越、更高贵。

虽然中唐的残缺美和凋零美在日本获得了更充分的欣赏，但在中国，诗歌有自己的命运。

到了晚唐，崩溃已经到了尽头，视线逐渐自带微焦距。每一片落叶的脉络，每一片残花花瓣半褪的颜色，夜晚晨霜的痕迹都被放大得极其清晰。因为，这样微妙不完整的美，终究也是美，也是一丝希望和温柔。甚至，这样的审美是此生唯一可以自由选择的东西。你说天会塌下来？天迟早会塌下来。让它倒下。谁说我不能一直盯着眼前的花看？不，就像我的命运一样，它不是一个完美的命运，而是几片被摧毁的花瓣。正因为如此，我想特别小心地欣赏它。

如此兴致勃勃地关注残花。自然，我们不会关注年轻貌美的女人和她们甜蜜的闺蜜，也不会关注那如梦如幻的一瞥和我们承诺却未必能在一起的爱情。

世界如此无常，本来就充满缺憾的生活依然如此脆弱短命，那么不珍惜当地细微之美的原因是什么，不把迷人女子的魅力、风情、沈峰描写得无比细腻的原因是什么呢？还有什么理由不沉迷于描写男女之间缠绵迷人的爱情呢？写作，把写作当成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如此玲珑剔透、深邃飘逸的诗风自然就出现了。这与“沉默”大不相同。

谷穗说:“晚唐人最能欣赏自己。”的确，晚唐诗人把注意力从社会转向了自己，强调个人，重视灵魂，珍视爱情。于是，从晚唐的落花中，展现出了慷慨激昂、美丽忧郁的李商隐、温庭筠，以及此后任性豪放、才华横溢、骨感十足的韩沃。

于是就有了“香体”和“花间词派”。而那五个感情美好的代词和惊动千古的宋词，已经在前方不远的地方等待着。

潘四种作品

作者潘

生活阅读新知三联书店2017-11

01《万年》

这是一部女作家潘的散文集，由几个“思想”组成。它分为四章:春天来临的时候，我穿着白色衬里的外套躺着；红楼想每一场雨都显得冷；前方漫长的道路将充满新的艰难；玉怎么写，怎么夸？对生活敏感细腻，对世界敏感细腻，对诗歌书籍敏感细腻，对戏曲敏感细腻，对亲朋好友敏感细腻，对情感敏感细腻，对过去敏感细腻，对未来敏感细腻，所有的思绪，却没有一个小女孩的无病呻吟，里面带着淡淡的气息和才华。

02《如意》

潘的散文集分为四部分，一是读山川，二是读故乡，三是读人物，四是读剧本。书中汇聚了浓浓的故乡情怀，梳理了历史印记，感受了古今思想，也是一位长期的师友。文字优雅工整。

03“看诗不清”

潘的文笔清雅淡泊，很受一些读者的欢迎。这本书是中国古典诗歌散文集。在追求新奇的同时，整本书也不失严谨。在追求严谨的同时，依然不放弃个人情感的表达，个人观点的强调，甚至部分章节。因为色彩浓厚，看起来有一些散文的气质，读起来也很过瘾。

04茶可以说

《查克道》共84篇，涵盖茶与人、茶与水、茶与诗、茶与史、茶与器。书中作者引用了大量经典，将茶融入中国传统文化和现实生活，从茶的气质到饮茶人的气质。作者的文笔清新、细腻、淡雅，具有感染力、亲和力和新鲜感。虽然引经据典但不失趣味，有些茶书里绝对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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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需要阅读和新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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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证:三联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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