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纳托利亚高原 土耳其博览 历史恩怨与现实考量
12北方语言国家和地区研究所
北京语言大学土耳其研究中心隶属于国家和地区研究机构。研究院成立于2017年1月,同时承担教育部国际合作与交流司委托的“高校国家和区域研究工作秘书处”相关职能。2019年,学院成功申请入选北京高校高新技术学科名单。
土耳其研究中心希望推动全国高校土耳其研究和教学,为土耳其相关的科学研究、人才培养、资政服务和国际交流提供平台。中心编辑的《土耳其博览》不定期提供土耳其相关的动态、资讯及研究结果,从人文、历史、国际关系、政治、经济等视角全方位介绍土耳其。01作者简介秦,北京大学土耳其研究中心助理,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家研究所博士生。02来源本站号·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自9月27日以来,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在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武装冲突升级,造成数百人死亡,大量军事装备和民用设施被毁。两国指责对方违反停火协议,带头发动军事袭击。目前,没有缓和冲突的迹象。冲突发生后,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以及法国、美国和俄罗斯的领导人谴责了暴力事件,并呼吁双方尽快停火。纳卡地区面积约4400平方公里,位于阿塞拜疆西南部,是阿塞拜疆的一个自治州,主要人口为亚美尼亚族人,长期拒绝阿塞拜疆的管辖。纳卡问题源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外高加索地区新建国家的领土划分分歧。苏联解体后,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支持的纳卡当局之间于1992年至1994年爆发严重战争,此后纳卡地区一直处于“无战争、无和平”对持状态,武装交火时有发生。最近纳卡冲突死灰复燃后,非党派普遍保持中立,劝说和平,推动谈判,但土耳其作为中东大国却片面支持阿塞拜疆。土耳其执政党和反对党谴责“亚美尼亚的袭击”,支持阿塞拜疆行使“正当自卫权”和“收复被占领土”。在纳卡问题上,土耳其为何旗帜鲜明地“支持阿皮亚”?这背后是复杂的历史纠葛、民族恩怨和现实利益 一、土耳其与阿塞拜疆的铁哥们友谊公元11至13世纪,许多生活在中亚草原游牧的突厥部落经历了大规模的西迁,突厥语族开始进入西亚,逐渐接受伊斯兰教信仰。随着奥斯曼帝国的崛起和西亚的伊斯兰化,现代意义上的土耳其和阿塞拜疆逐渐形成,两国有很多共同点:在民族上,都认同突厥民族的祖先,土耳其和阿塞拜疆同属突厥语族;在宗教上,两国绝大多数人信仰伊斯兰教,两国国旗上都有星星和月亮的象征。 土耳其主流的政治叙事认为,世界上除土耳其外有六个突厥人后裔建立的国家,分别是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以及仅被土耳其承认的“北塞浦路斯土耳其共和国”,其中又以阿塞拜疆、北塞与土耳其的关系最为亲近。在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的国父陵内,环绕开国总统凯末尔的棺椁摆放着83个铜罐,盛放来自共和国各省份黄土,象征着爱戴与效忠。但是土耳其共和国只有81个省,多出来的两个铜罐从哪里来?答案是阿塞拜疆和北塞——土耳其与阿塞拜疆的特殊情感可见一斑。冷战后,随着国际和地区形势的变化,土耳其外交打出突厥文化认同的旗帜,积极联合包括阿塞拜疆在内的突厥语国家,成为土耳其向中亚突厥语地区扩大影响力的桥头堡。2011年,土耳其、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共同成立突厥语委员会,每年举行峰会,乌兹别克斯坦于2019年加入该组织。当代的土阿关系可以用“一个民族,两个国家”来概括,两国领导人也乐于使用该概念定义彼此情同手足的盟友关系。在苏东剧变中,土耳其是国际社会第一个承认阿塞拜疆独立的国家,随后两国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签署涵盖能源、贸易、金融、食品等多领域合作协议。到上世纪90年代末,土耳其已成为阿塞拜疆最重要的海外投资来源国和进出口贸易伙伴。2003年执政以来,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政府注重发展与阿塞拜疆关系,双边在贸易、军事、能源、文化等方面合作密切,土方在许多外交场合强调土阿关系的特殊重要性。2018年7月10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宣誓连任总统的第二天,他就率庞大政府代表团飞赴阿塞拜疆首都巴库,参加祭奠民族英雄等活动,强化两国盟友关系。第二,土耳其和亚美尼亚之间的历史恩怨相比于土耳其与阿塞拜疆铁哥们般的友谊,土耳其人与亚美尼亚人之间猜忌怨恨的种子早在19世纪后期就已埋下,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演变为激烈的民族矛盾。亚美尼亚是世界上第一个以基督教为国教的国家,有自己的语言和独特的基督教礼拜服务。奥斯曼帝国时期,数百万亚美尼亚人生活在帝国内部的安纳托利亚高原东部,维持着以秩序为基础的社会自治组织小米,在宗教身份上有别于帝国内部的穆斯林多数。19世纪后期,随着奥斯曼帝国控制力的下降,以及俄罗斯和西欧势力的渗透,穆斯林社会对亚美尼亚人忠诚度的怀疑增加。与此同时,一些亚美尼亚激进分子还发动民族独立运动,用暴力手段攻击奥斯曼政府机构。穆斯林与亚美尼亚人的隔阂不断加深。亚美尼亚人于第十次俄土战争后的1878年柏林会议上首次提出领土主张,奥斯曼帝国被迫把卡尔斯、阿尔达汉和巴统这三个亚美尼亚人聚集的行省割让给俄国,几十万亚美尼亚人转由俄国统治。卡尔斯、阿尔达汉和巴统地处安纳托利亚东部,是穆斯林族群的心脏地带,库尔德人、土耳其人对亚美尼亚人怀恨在心。亚美尼亚人高涨的民族独立意识、与俄国的紧密联系,以及对奥斯曼政局的错误判断,进一步导致了亚美尼亚人遭到迫害的悲剧命运。1909年4月的阿达纳大屠杀,穆斯林保守派摧毁了基督徒的房屋和商店,约2万名亚美尼亚人遇害。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些亚美尼亚人为俄国政府服务,使全体亚美尼亚人蒙上通敌叛国的恶名,在土耳其文学作品中,亚美尼亚人亦是不忠诚不可靠的形象。在事实与想象的双重作用下,奥斯曼政府于1915年4月24日大规模逮捕亚美尼亚族重要人士,随后下令驱逐境内亚美尼亚人,强行将东部六行省的亚美尼亚人迁移到叙利亚北部荒凉地带。这次人口迁移造成的伤亡至今难有定论,但即便是否认亚美尼亚大屠杀存在的人也承认,有60万至85万亚美尼亚平民因种种战事政策而丧命。奥斯曼帝国解体后,亚美尼亚人实现独立建国,不久后归入苏联。4月24日将是亚美尼亚种族灭绝的纪念日。土耳其一直否认“亚美尼亚大屠杀”的说法,认为这是一场双方都有人死亡的悲剧。亚美尼亚人在饱受战争之苦后,逐渐以其出色的商业才能和正统的基督教地位在移民组成的美国社会中崭露头角,形成了仅次于犹太人院外团体的亚美尼亚游说团体。每年的4月24日周年前后,围绕大屠杀历史的外交战和媒体战都会上演,亚美尼亚人的政治诉求往往得到美国政客和媒体的支持。 亚美尼亚人还有一段领土划分上的忧愁。亚美尼亚人认为自己是《圣经》中诺亚的子民,诺亚方舟停靠的阿拉拉特山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山。在一战后的国境划分中,阿拉拉特山归属于土耳其一侧,成为土耳其境内最高峰。今天,从亚美尼亚首都埃里温向西眺望,阿拉拉特山的大小两座山峰清晰可见,但亚美尼亚人却无法跨过边境,近距离朝拜心中的圣山。时至今日,历史创伤对土耳其与亚洲关系的影响依然存在。两国没有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在地区事务上缺乏互信。10月4日,亚美尼亚总理帕西尼·扬在接受德国《图片报》采访时指责土耳其派遣雇佣军支持阿塞拜疆,称这一举动与土耳其在东地中海、中东和利比亚的做法一起,体现了“帝国主义政策”。帕西尼扬说,亚美尼亚是土耳其向周边地区扩张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国际社会不作出充分回应,土耳其人就会等着他们来维也纳”。从历史上看,奥斯曼帝国两次围攻维也纳对欧洲是直接的军事威胁,总理似乎想唤起西方对土耳其人强大战斗力的恐惧记忆,从而赢得更多民众的支持。土耳其批评亚美尼亚在上世纪90年代的纳卡战争中扩大占领,导致阿塞拜疆遭受领土损失。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推特上表示,“亚美尼亚对阿塞拜疆的袭击是对该地区和平与安宁的最大威胁,土耳其人民将一如既往地支持阿塞拜疆的兄弟和同胞”。三、土耳其介入外高加索地区的现实考量外高加索位于俄罗斯草原和中东、里海和黑海之间。雄伟的高加索山脉自西北向东南延伸,全长1200多公里,山宽约200公里,将其塑造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地理单元,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比肩而立。 在世界地图上,外高加索三国占地面积并不大,很容易被人忽视。但稍加分析就会发现,外高加索地区的北面是东正教的俄罗斯民族,以及车臣等俄境内少数民族,西面是伊斯兰教的土耳其和库尔德民族,南面是伊斯兰什叶派的伊朗波斯民族,东面跨过里海是广阔的中亚诸国,这里民族和宗教多元交错,犹如嵌入文明板块间的“楔子”,历来是大国争夺的前沿阵地。19世纪后期,随着波斯恺加王朝和奥斯曼帝国实力衰退,沙皇俄国在外高加索扩张势力,支持亚美尼亚民族独立运动,向波斯阿塞拜疆省派遣军队和顾问。冷战期间,苏联牢牢控制着外高加索地区,将其作为南下中东、对抗北约的战略前线。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土耳其、伊朗和西方国家都注意到外高加索的战略意义,在南奥赛梯问题、阿布哈兹问题以及纳卡问题频频介入调停。地区争端背后隐现着大国博弈的影子。例如,格鲁吉亚选择疏远俄罗斯、亲近西方的政策路线,爆发2003年“玫瑰革命”和2008年的俄格战争.面对复杂的外高加索局势,土耳其在纳卡问题上支持阿塞拜疆,加强土阿同盟,具有多重现实考量。 从地缘角度看,外高加索地区蕴含撬动大国关系的“结构性力量”。土耳其选择与阿塞拜疆结盟,向北可抵御俄罗斯和亚美尼亚力量南下,向南可遏制伊朗什叶派势力扩张,对维护民族、宗教较为复杂的土耳其东部边疆稳定具有重要意义。此外,借助阿塞拜疆,土耳其可打通与中亚突厥语系伙伴国家的地理桥梁,将其影响力辐射到里海乃至中亚地区.从能源安全角度看,土耳其缺乏油气资源,而阿塞拜疆在里海拥有丰富的油气资源。过去两年,阿塞拜疆的天然气约占土耳其进口总量的五分之一,今年上半年,阿塞拜疆已超过俄罗斯,成为土耳其最大的天然气来源国。在过去的20年里,土耳其在外高加索地区铺设了巴库-第比利斯-杰伊汉石油管道和巴库-第比利斯-埃尔祖鲁姆天然气管道,并正在建设一条更大的“跨安纳托利亚天然气管道”。土耳其的能源供应越来越依赖阿塞拜疆的油气田和穿越外高加索的管道。从经济角度看,土耳其出口导向型的经济也正逐步“向东看”,减少对欧盟市场的依赖。土耳其政府提出“中间走廊”经济战略,2017年已建成巴库-第比利斯-卡尔斯跨国铁路,未来计划打造更多联通亚欧的基础设施,与中国的“一带一路”建设相衔接.可见,土耳其对纳卡问题的干预和对阿塞拜疆的支持,并不完全是出于一时冲动的好战或民族情谊。回望历史,早在2001年,土耳其国际关系学者艾哈迈德·达武特奥卢在《战略深度》一书中就提出,土耳其要利用自身的独特地位和厚重历史寻求“战略深度”,跳出只重视与西方国家关系的短视,积极平衡东西方关系,将外交视野拓展到巴尔干、中东、高加索等广大地区,进一步发展与伊斯兰世界和突厥语国家的关系。达武特奥卢长期担任埃尔多安的外交智库,2009年至2016年担任土耳其外交部长、总理。土耳其在纳卡问题上的诸多做法,恰恰体现了达武特奥卢外交的多元性、灵活性和务实性。达武特奥卢积极改善与“曾经属于奥斯曼帝国的国家”的关系,奉行旨在消除与邻国宿怨的“零问题”外交政策。2009年,在“零问题”政策下,土耳其与亚美尼亚谈判签署关系正常化协议,但阿塞拜疆因纳卡问题反对。此外,土耳其还多次主办土耳其、阿富汗和亚洲三方外长会议,讨论和平解决纳卡领土争端问题。2011年中东“阿拉伯之春”后,土耳其从“零问题”外交转变为积极的外交政策,在某些问题上言辞激烈,在媒体上给外界以“争强好斗”之观感。但透过现象,我们应该看到土耳其外交行为中理性务实的一面,即谋求“战略纵深”、树立地区主导权、争当世界性大国。一言以蔽之,土耳其在纳卡问题上采取“一边倒”策略,既源于历史上复杂的民族恩怨,更服务于其现实地缘政治利益与大国雄心——推动纳卡问题朝着有利于本国和阿塞拜疆的方向和平解决,或许是土耳其高调介入此次冲突的真实用意。过去的回顾:编辑排版:杨小琴北京语言大学国家和地区研究院北京语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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