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骚乱持续升级 中东观察 伊朗汽油涨价引发的暴乱：积重难返的社会危机

经过一个小时一动不动的拥堵，阿里·扎德绝望地摊开手，关上门，下了车，看着前方的车流 道路两旁站满了不知所措的司机和乘客，以及路过的示威者 “独裁者滚了下来！”“不要加沙，不要叙利亚，我们只要伊朗！”一群年轻人挥舞着拳头，喊着口号，用垃圾桶、消防沙袋和旧轮胎挡住了整个高速 直到有人在路中间用堆积的垃圾点燃篝火，浓烟升起，示威者爆发出激动的掌声，仿佛提前迎来了“跳火节” 作为一名有着几十年驾驶经验的出租车司机，阿里·扎德当然知道人们为什么如此愤怒 15日，伊朗国家石油公司的一份书面声明打破了伊朗人在周五休息日应有的宁静 公告公布了汽油提价和配额供应制的决定:普通汽油价格由原来的每升1万里亚尔上调至配额内每升1.5万里亚尔，超出部分为每升3万里亚尔，涨幅分别为50%和200%；高标准汽油不享受配额，价格从原来的每升1.2万里亚尔上涨到每升3.5万里亚尔，涨幅约200%；家庭用车车主每人每月可获得60升汽油的配额；未使用的额度可在未来6个月内累计并持续使用；出租车和货车司机也享受额外的配额 虽然我早就在新闻中看到专家对汽油价格可能全面调整的讨论，但突如其来的涨价公告仍令阿里·扎德既愤慨又无奈 阿里·扎德早起贪黑的工作，每天要开2300公里。即使他不考虑每月汽油配额是否能满足实际需要，光是配额内油价的上涨就足以让他皱眉头 “如果我年轻一点，我可能也会冲到游行队伍的最前面 ”阿里·扎德暗忖，“一定要让上面那些养尊处优的大人物，去倾听底层人民的诉求和疾苦。 在伊朗，走上街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国庆等显示爱国主义的官方示威，也有民众自发形成的抗议。人们发泄情绪，警察出面维持秩序，政府事后做一些调整。这是一个常规的演示过程。 然而，这一次，局势的迅速升温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从骚乱到全国断网上周五，当油价上涨的消息公布时，示威活动仍然温和，但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抗议活动变得越来越失控，变成了砸、抢、烧的骚乱 根据伊朗官方媒体睿讯社发布的一组数据，全国28个省、100多个城市和1000多个地点发生了抗议和示威活动，有87400人参加，其中包括5200名女性示威者 尽管绝大多数人只是和平示威，但一些示威者进行了暴力破坏活动 银行、超市和加油站成为示威者袭击的主要目标。仅在某个省，就有100多家银行和57家超市遭到纵火或抢劫 德黑兰、胡泽、睿和克尔曼都受到严重破坏。据说在设拉子，三辆警车被点燃烧毁；在德黑兰，80多家连锁店严重受损，另一家银行被示威者纵火。大火蔓延到银行上层的住宅楼。消防车被示威者和堵塞的车辆挡住，在警察迅速赶到之前无法靠近火场。驱散人群后，消防员得以进行救援，几乎造成人员伤亡 司法机关依法逮捕了数千名故意破坏公共财产、扰乱公共秩序的闹事者 “300%”的标签已经成为推特等社交媒体上伊朗人的热门话题。演示现场的各种视频已在互联网上广泛传播 随着局势的加剧，伊朗国家安全委员会果断做出反应，认定伊朗的国家安全正受到严重威胁 从16日周六晚上开始，先关闭手机网络，再切断全国固定网络连接，以“阻挡敌人的渗透工具” 这是自2009年“绿色革命”总统选举以来，伊朗最长的一次全国性断交 随着网络完全断网，警察上街清理现场，这场全国性的抗议活动在大雪中逐渐降温，喧嚣过后只留下一片狼藉——曾经最受伊朗人民关注的国内足球联赛被迫停办；在曾经肩负重任的大巴扎市场，大部分门店已经关门；公交车燃烧时只有空枚炮弹翻倒在路边，被洗劫了一空年的超市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弥漫着从未散过的烟味。这座曾经平静的城市似乎刚刚经历了战火的洗礼 伊朗官员没有公布骚乱造成的具体伤亡人数，但公布消息称，5名警察和军事人员在维持治安的行动中死亡。这场暴乱的暴力程度可见一斑 据国际人权组织大赦国际统计，伊朗骚乱已造成21个城市106人死亡，但该组织并未公布数据来源，伊朗官方也否认了这一数字 从官方澄清到民间讨论，由于国家网络封锁，电视和报纸已经成为伊朗人获取信息的唯一渠道 17日，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发表电视讲话，对近期发生的骚乱表示遗憾，称“伊朗的敌人一直在暗中支持颠覆和破坏，今后还会继续这样做。” 在谈及汽油涨价时，他表示“虽然自己不是经济专家，但既然行政、立法、司法部门已经做出一致判断，他会信任和支持这一决定”，但他也告诫相关部门要严格控制价格。警惕恶性通货膨胀 作为行政部门的首脑，鲁哈尼总统难辞其咎 他在电视讲话中强调，汽油涨价不是为了与人民竞争，而是为了更好地配置社会资源:“政府计划利用汽油涨价的收益，向1800万中低收入家庭提供直接现金补贴。目前已发放785万户。没有拿到补贴的人要有耐心。 此外，鲁哈尼还特别感谢大不里士、赞江、哈马丹、库尔德城等地的市民，并赞扬他们自发示威反对“暴徒”的正义行动。 伊朗爆发反政府示威活动后，政府主导的示威活动支持政府的情况并不少见，因此所谓的“自发组织”仍需质疑 在议会中，强硬派议员自然不会放过鲁哈尼的这场政治危机 事发当天，37名成员签署了对鲁哈尼进行弹劾调查的倡议 市议员科斯特扎尔猛烈抨击鲁哈尼:“不要总想着把手伸到人民的口袋里，多想想如何减少政府的财政浪费，结束不必要的国际访问，加大官员的腐败和奢侈。打击强度 在领导人发表讲话表示公开支持政府上调汽油价格的决定后，议长拉里贾尼呼吁议会团结一致，共同克服困难，不能给外部敌人机会 作为上次选举的竞争对手，鲁哈尼总统的无效执政无疑让莱西大法官受益。他在公开讲话中提出了理性客观的态度:汽油涨价是司法部门批准的，政策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政府应该提前通过媒体、学者、官员等渠道与民众沟通协商，而不是居高临下地告知民众。 司法部门要严格区分合法行使示威权利的无辜群众和故意煽动破坏社会稳定的暴徒，维护执法公正 20日，伊朗革命卫队发言人发表声明称，最近骚乱的主谋已在阿尔贝尔希、睿尔、德黑兰和胡泽等4个省被捕，并指出这些人与海外反政府组织人民圣战组织和外国安全机构有关联。 随着骚乱基本平息，自20日以来，德黑兰等10个省份的固定网络逐步恢复。目前全国固网已基本恢复连接，但仍有7个省份手机网络仍处于中断状态 虽然这位官员将此次骚乱定义为外部势力煽动的反政府安全事件，但伊朗媒体也不乏对汽油涨价合理性及其可能后果的讨论 首当其冲的是网络汽车行业 虽然没有优步，但伊朗也有SNAPP这样的手机软件，由私家车主提供。有超过一百万注册的网络汽车司机 根据新政策，车主每100公里网约车服务可获得7升汽油的配额，政府和网约车公司核实后将补贴差价 但伊朗私家车油耗普遍在每百公里10升以上，空的行驶距离不在补贴范围内，这意味着网约车司机的运营成本将大幅增加 据悉，目前SNAPP的汽车价格普遍上涨了40%，廉价出租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更多的人对宣布汽油涨价的时机感到困惑 就在宣布涨价前一周，鲁哈尼总统在电视上自豪地宣布，伊朗南部胡泽斯坦省新发现一个大型油田，使伊朗探明石油储量增加三分之一，超过加拿大，位居世界第三；石油部长赞干甚至在涨价前一天表示，燃油价格短期内不会改变 自从美国撕毁核协议，重启制裁以来，伊朗经济秩序一直面临严峻考验。汇率暴跌，通货膨胀率居高不下。普通人的生活已经陷入困境。此时，政府毫无征兆地宣布汽油涨价，无疑是“火上浇油”。 问题的核心不再是汽油是否应该涨价，而是时机不对 “早在5年前，当伊核协议刚刚达成协议时，政府就应该主动调整燃料价格，但由于种种原因，政府并没有这样做 经济学家甘巴里评论称，国际政治环境恶化导致国内财政压力过大，迫使政府放弃此前的燃油补贴政策。“即使真的有必要涨价，合理的做法也是有计划的适度涨价，比如连续几年控制在每年20%左右，直到油价调整到合理区间。 “补贴政策，一种甜蜜的毒药，伊朗的价格补贴政策由来已久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伊朗卷入两伊战争长达八年 为了维护战时经济秩序，政府实行统购统销制度，将各种生活必需品的销售价格置于国家控制之下 战后，这种计划经济体制继续存在。为了维持穷人的基本生活，伊朗政府仍然通过价格补贴来压低食品、汽油和其他必需品的价格，有些甚至远远低于他们的成本 “纸比黄油贵，水比油贵”不是说说而已 极低的基础价格水平虽然起到了维护社会稳定的作用，但也带来了沉重的财政负担。伊朗每年用于各种直接或隐性补贴的资金总额接近1000亿美元，严重拖累了政府预算支出 与食品补贴相比，汽油补贴对穷人更不公平 随着收入的增加，富人对烘焙食品等主食的需求在下降，所以穷人往往能从食品补贴中获得更多的利益；然而，无论汽车的使用频率或汽车的排量，富人使用的汽油比穷人多得多，因此富人从汽油补贴中受益更多 汽油价格补贴也会扭曲价格机制，造成错配和资源浪费 伊朗边境猖獗的汽油走私就是一个例子:在巴基斯坦东部、阿富汗和伊拉克西部边境，走私者可以骑着滑板车，绑着两个塑料油桶，将廉价汽油运出边境出售，赚取数倍的差价，相当于伊朗政府变相向外国人提供补贴 此外，伊朗虽然是世界原油主要出口国，但其炼油技术并不发达，汽油等石化产品一度依赖国外进口。燃料资源的浪费使得国际收支已经十分脆弱的伊朗更加难以忍受 正是为了根除价格补贴政策的这些弊端，伊朗政府自内贾德总统上任以来就寻求改革补贴制度，即逐步放开商品价格，然后给予个人现金补贴，从“暗补贴”转向“明补贴” 然而，伊朗经济学家对直接补贴的实际作用也持有不同意见 “现金补贴清单自2010年实施以来一直没有更新。他们中有多少人真的很穷？政府必须进一步完善社会保障体系，综合判断个人经济状况，包括房产、汽车、工资、消费支出、纳税等信息，将高收入人群从补贴名单中剔除，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贫困人群得到补贴。 伊朗师范大学经济学教授艾扎蒂认为，不加区别的现金补贴不会对改善经济状况起到任何作用，只会引发通货膨胀。“人民需要的不是无足轻重的补贴，而是一份可以自力更生的工作。 Aizati建议政府削减不必要的补贴，增加公共投资和基础设施建设，创造更多就业机会；与此同时，我们将改革财税政策，向富人征税，并向中下阶层提供更多的医疗、教育、公共交通等公共服务 十年过去了，但伊朗的补贴改革却举步维艰 与可能的利益相比，人们更害怕失去眼前的利益，尤其是在制裁和封锁导致经济困难的时候 基本商品价格小幅摇摆，将立即迎来民众的强势反弹 2017年底爆发的大规模反政府示威活动是由鸡蛋价格飙升引发的 当补贴政策直接影响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时，任何政府官员都不敢轻举妄动，更不用说推动改革了 结果，不仅价格补贴没有减少，而且直接补贴造成了新的财政负担 补贴政策就像一剂甜蜜的毒药。政府知道这是不可持续的，但它不得不反复饮鸩止渴，以暂时缓解迫在眉睫的社会压力 越积越多的社会矛盾近年来，随着美国总统特朗普“极限施压”政策的逐步推进，伊朗自2009年“绿色革命”以来所保持的社会稳定与和谐，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内忧外患逐渐打破。 经济萧条，民生凋零。整个伊朗社会就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不断积累矛盾和压力，随时面临爆炸的危险 自2017年底以来，由经济问题引发的大大小小的示威游行在伊朗各地屡见不鲜 尽管90%的示威游行是由人们对当前经济形势的不满引发的，如物价过度上涨、通货膨胀率过高、失业率飙升，但人们实际上指向的是鲁哈尼政府的执政能力 鲁哈尼上台以来，虽然在外交领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与欧美等国家的关系有一定程度的缓和，伊朗的国际地位有所提升，但在内政和经济领域却被批评为“软弱无能” 与此同时，伊朗两大政治派别中改革与保守主义之间的政治纷争也在逐年加剧。17年年末的全国游行将两党的对立推向了顶峰 两党的政治制约导致伊朗政府制定政策的效率急剧下降。同时，政策难以保持一致性，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经济政策的反复无常和社会资源的急剧浪费 与此同时，分裂的政治舞台进一步撕裂了伊朗的舆论。除了在反美等基本政治立场上保持一致，在涉及民生和经济的具体社会问题上，伊朗媒体不仅相互敌视，甚至还故意攻击对方 27日，鲁哈尼总统在谈及油价风波时表示，燃料涨价的公告时间由内政部决定，所以他和15日的民众一样 保守派报纸立即以“总统对燃油涨价一无所知”为题抨击鲁哈尼的懒政，推卸责任，没有资格当总统；改革派媒体回应称，保守派断章取义，故意限制政府管理 两家媒体的相互指责只会进一步导致政府公信力的急剧下降 政治腐败也是公众不满的一个主要原因 尽管自伊朗伊斯兰政权建立以来，腐败一直是一个结构性问题，但目前，当经济疲软时，腐败尤其会加剧普通民众的不满和愤慨 今年上半年，鲁哈尼政府的许多高级官员因腐败被免职，其中包括鲁哈尼的弟弟和他的高级助手弗雷顿·鲁哈尼 与此同时，伊朗革命卫队的腐败及其对一些伊朗经济实体的非法渗透，使一些人开始怀疑伊朗政权 一些示威者甚至直接将矛头指向伊朗最高领导人和“伊斯兰教法治国”的政治制度。他们认为，政治和宗教双轨政权实际上将绝对权力集中在牧师身上，检察和司法机关难以保持独立性，从而使腐败和专制在伊朗各地猖獗 马里亚姆是德黑兰北部城市一家杂货店的老板。当她在和平时期散步时，她经常看巴列维时期的建筑。“有时候真的很怀念那段时间，我不用戴头巾，一切都是免费的，经济也没有现在这么差。 Mariam已经60岁了，但她还是偶尔会想一想，“如果没有革命，现在会发生什么？”与马里亚姆对巴列维王朝的清晰设想相比，一些伊朗人只把对巴列维的怀念当作对抗现政权的挡箭牌，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意识形态国家 “当抗议发生三次、五次时，我知道不是政府治理不力，而是制度出了问题 “法哈德是德黑兰大学经济系的大四学生。他对当前的政治和宗教统一体系相当不满。”现代伊朗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政治制度，但显然，巴列维的资本主义道路失败了，霍梅尼的宗教极权主义也失败了。 法尔哈德通常喜欢思考这个国家的政治形式，他甚至和朋友讨论社会主义道路是否适合伊朗 “走马克思主义道路？”法尔哈德苦笑了一下。“不管什么样的制度，都比现在强！”骚乱平息当晚，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在会见国内商界代表时表示，伊朗在国家安全领域再次挫败了敌人的阴谋，必将在经济战场上取得最终胜利 他多次告诫人们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外国身上，而是要团结奋进，振兴国内生产，实现经济发展 然而，在目前缺乏资金和技术、缺乏贸易和金融渠道的情况下，领导人的动员不可避免地减少到空 面对美国的高压，伊朗似乎仍将希望寄托在特朗普在明年美国总统大选中落败以及新总统上台给伊朗带来相对宽松的国际环境上 然而，如果特朗普再次当选呢？如果新总统继续对伊朗采取敌对态度呢？也许没有人能回答这些问题。伊朗只能咬紧牙关，再忍耐一年，期待外交形势好转 然而，无论结果如何，伊朗人民正在对改善未来经济状况的可能性失去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