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 一个阿根廷人的抗疫日记：从“老家”河南到布宜诺斯艾利斯

原创 尼古拉斯·达明 中拉智讯

2019年去复旦大学发展研究院做访问学者。2020年1-2月，我先去了广州、福州、合肥、徐州，然后在河南省襄城市度过了我的第一个春节。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的爆发和中国社会隔离政策的实施，我在相城度过了35天的春节/隔离期。2月底，我经非洲飞回布宜诺斯艾利斯后，又在阿根廷待了两个月。阿根廷疫情期间，我协调了阿根廷华人社区资助的向阿根廷捐赠检测试剂盒的国际活动。一年中大约有一半的时间在中国，一半的时间在阿根廷，这也给了我两次疫情爆发的“神奇”体验。

2020年1月25日，星期六

在襄城

河南省项城市。第一天隔离。

我们现在不出去。透过窗户，我看到小区外面没有人，只有停着的车辆。我看央视。虽然看不懂电视上说的是什么，但从图片上可以看出，坏事正在发生，而且都是关于医生和医院的。通过朋友的翻译，了解到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确认这种病毒通过呼吸道传播，容易变异，传播范围广。武汉已经“关门”了。

就在20天前，我还参观了离武汉市不远的几个省市：安徽、江苏、福建、广州，以及我现在所在的河南。我一直不知道我离病原中心如此之近，我甚至还参加了数十场会议，在酒店的游泳池游泳，锻炼时也没有与他人保持两米距离。我会被传染吗？我会是无症状病毒携带者吗？我该如何用我并不太熟练的中文跟医生解释我嗓子痛的情况？医生们能通过我的手势和眼神明白我的病况吗？

我被告知，我所在城市的交通已经停止运行，所有人都被迫戴上口罩。我发现我以前从未戴过面具。

我的朋友们把我叫到了餐厅，他们准备了茶。对我说，达明，如果你现在想回阿根廷，我们是能够理解的。我看了看他们，对他们说我想留下来，走一步看一步。

我现在待在距离家乡19212公里的地方。如果我能从项城市挖一个地洞到圣路易斯省的梅赛德斯镇就好了，那离我父母所在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市有708公里。我想念我的父母、我的衣服、我的书籍、我的CD。我在这里只有一个行李箱，里面装了两套西装、四条领带、六件衬衫和运动衣。

我现在住在离家乡19212公里的地方。要是能挖个洞从相城到圣路易斯省的梅塞德斯镇就好了，那里离我父母住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有708公里。我想念我的父母，我的衣服，我的书和我的光盘。我这里只有一个手提箱，里面有两套西装、四条领带、六件衬衫和运动服。

■河南省襄城老街

2020年1月26日，星期日

春节生活

据报道，两天前中国将6000名新型冠状病毒患者密切接触者隔离。中国科学院宣称存在蝙蝠将病毒传播到人身上的这种可能。政府也将隔离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湖北省。

我和我的朋友巴勃罗·张家住在一起，和他们一起过春节。我和他、他的妻子、他们的儿子亚历克斯、巴勃罗的岳母、他的姐夫迭戈·郭和迭戈的女儿卢娜住在不同的房间。我的房间里有一张桌子和一台跑步机。我们默默地形成了这样一个套路:每天一起吃早餐、午餐和晚餐，晚上一起看电影。此外，我还学了一段时间汉语，处理一些工作。我每天下午5点帮助亚历克斯练习西班牙语，做一些阅读和写作练习。亚历克斯在墨西哥韦拉克鲁斯生活了一年，现在他申请了奖学金，在萨尔塔天主教大学学习国际贸易。

自从6年前起，我每年都会在中国生活几个月，但这是我第一次在中国过春节。之前的几天，我们参加了一个婚礼，参观了一家生产手工毛笔的工厂，参观了袁世凯故居，并且拜访了一所乡村小学。我们还去练习打太极拳，参加了一家购物中心的开幕式，参观了市里的数百栋新楼房。我们把这些活动都录了下来，希望制作一部纪录片。

■在汝阳刘泰和枫笔业练习书法

■柳台练字，汝阳枫笔业

■冬天的晨曦中苦练太极拳

■冬日清晨苦练太极拳

■参观沈丘县大陈庄小学

2020年1月27日，星期一

朋友来陪伴

春节假期延长到了2月2日。我的一个阿根廷朋友斯蒂文，是常州大学的教授，他与他的中国新婚妻子于1月24日来这里陪我们过春节，跟我们一起待了一周，就返回江苏了。他的妻子，贾兹米·杨，去西安看望她的妈妈了。一个月前他们刚在海南岛举办完婚礼，并且希望在那里买一个靠海公寓。他们是一年前在一个会展上相识并走在一起的。斯蒂文已经在中国住了15年了，能讲一口流利的中文。

■中国-阿根廷家庭

我们不理解为什么要采取如此严格的措施来遏制这种感染病例不多的病毒的传播。但显然这种病毒很危险。我们在手机上装了一个具有数据统计功能的App，上面显示着在中国14亿人中共有2761人感染新型冠状病毒。

2020年1月29日星期三

不是个好征兆

电视上说住在武汉的日本人和美国人要回中国。我想，这是只有在大灾难中才会发生的情况。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2020年1月31日，星期五

睡不着

今天有43例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患者死亡。昨天世界卫生组织宣布进入“全球公共卫生紧急状态”。美国也宣布取消所有来自中国的航班。我原本计划2月28日飞回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航班因为要在华盛顿中转所以被取消了。他们给我退还了机票费。我现在要决定我是前往北京搭乘这家航空公司的最后一班飞机还是再等等看。我思考得无法入睡，于是拿出一张纸列出了所有的可能性。我认为现在回去途中是很危险的，因为感染正在扩大，很有可能在美国或者欧洲遇到麻烦。从中国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又没有直达航班。我会不会是第一个将病毒带到阿根廷的人呢？我如果将病毒传染给我的父母怎么办？我吃了一片安眠药来缓解紧张情绪。还和巴勃罗以及其他朋友聊了一会儿。洗了个澡。最后，我决定等疫情缓解之后再回阿根廷。

2020年2月2日星期日

接受采访

武汉雷神山、火神山医院建成。中国人民银行宣布将投资12亿元人民币帮助恢复经济。

亚里克斯的姥姥给我们做了烩面和捞面条，也给我们做了菜、馒头、鸡蛋和玉米饼。晚饭结束后，我接受了阿根廷国家广播电视台的采访。中国和阿根廷隔着11个小时的时差，这时候他们才刚刚到早上。事实究竟是什么？美国流传的关于新型冠状病毒是中国军用病毒的新闻是真的吗？这个传染病将会传播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吗？我不能回答所有的问题。出于谨慎，我只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和我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情来回答问题。我对他们说现在没有人出门；超市即便开着门，人们还是用送货上门的方式来获取食物。街上播放的喇叭让人们待在家里。至于说这种病毒会不会传播到阿根廷，我不知如何回答。我告诉他们，有可能，但是，最好咨询一下阿根廷卫生部部长。我不想引起民众恐慌。虽然我不是流行病领域的专家，但是我知道国民恐慌对整个社会的影响。

2020年2月7日星期五

吸引我的地方

李文亮博士是第一批发出疫情警报的人之一，他去世了。我微信朋友圈里的每个人都在发照片纪念他。就官员们为应对武汉疫情所采取的措施展开了讨论。大多数西方人、学者和政治家对中国的了解有限。我已经访问了中国11个省的20多个城市。我研究过中国和中国历史，结交了许多中国学者。即便如此，我对中国还是缺乏了解。我知道中国的许多说话和做事方式与世界其他地方大不相同。也许这正是中国最吸引我的地方。做事的方法不一定要一样。

2020年2月11日，星期二

阿根廷华人

从今天起，这种病毒被正式命名为COVID-19——2019年冠状病毒病。为了避免排外主义，命名中并未提及病毒源于中国或者武汉。

不知道住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中国朋友会面临什么？阿根廷的华人人口比其他拉美国家少，因为阿根廷在19世纪不接受中国移民当苦力。在过去的25年里，大约有20万中国人移民到阿根廷。据估计，其中5000人是中国公司在阿根廷的经理和负责人。他们只会呆几年，最终会回到中国。其余90%的中国人出生在福建。他们有些经营超市，有些经营餐馆，有些经营小商店。他们居住一定年限后，阿根廷政府将给予他们永久居留权或正式公民身份，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阿根廷上大学并免费就医。他们现在会怎么样？

2020年2月14日，星期五

看电影

一位80岁的中国游客成为法国境内第一例因感染新型冠状病毒死亡的患者。截至目前，中国已有1500名死者，大部分死者都来自武汉以及武汉周边城市。昨日，湖北省更换了大量的官员。新型冠状病毒患者的统计方式也做了调整，根据新的统计方式，感染者多达15000名。也就是在今晚，我们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前几天，我们观看了具有中国功夫武打元素的电影《叶问》，几部喜剧，以及由桂莉芙·栢德露、麦特·蒙德、裘德·落主演的电影《传染病》，这部电影讲述了一场传染病，与我们现在正在经历的极为相像。在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我们都没说话，片子结束时，我们感叹道，什么时候才能研发出疫苗。

2020年2月17日星期一

支持湖北

截至目前，新冠肺炎累计确诊病例7万例，疑似病例7000例，治愈病例1.1万例，死亡病例1880例。疫情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专家表示，为了避免病毒的传播，个人有必要好好照顾它，合理安排日常生活。与世隔绝的生活就像慢动作，享受晚餐、下午茶和工作，每时每刻都像在度假。早上如果去超市，需要戴口罩，但外出时间不能超过3个小时。当我们到家时，我们需要仔细消毒。下午，我们收到了网上商店订购的商品。在中国，几乎所有的城市都采用远程办公，除非必须有人在场。寒假也延长了。母亲给我们看了医院收到捐赠物品的照片和专家讲解疫情进展的视频:治愈人数大幅增加。我们知道新型冠状病毒对老年人的影响更大，在儿童中发病率较小。同时，医护人员也容易受到感染。

政府正在大规模地调集医护人员支援湖北省，在疫情中心武汉，平均每7个病人就配备有6个医护人员负责照料。武汉市市民被要求实施更加严格的隔离措施，这也成了阿根廷外交部组织撤离14位在武汉的阿根廷公民的原因。这些在武汉的阿根廷人录制的一段请求从武汉撤离的视频在公众舆论中引起了巨大的影响。阿根廷外交部每天与我们联系以了解我们的情况，并及时向我们通知相关信息。我们这些滞留在中国的阿根廷公民被允许可以在任何时候返回阿根廷，前提是需要落地后隔离一段时间。

2020年2月26日星期三

该回家了

一名61岁的巴西公民在前往意大利出差时感染了新冠肺炎病毒，随后在圣保罗去世。截至目前，意大利已有800例确诊病例。阿根廷也向新冠肺炎敲响了警钟。一位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做学术研究的中国学者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发文:阿根廷媒体对病毒已经传播到意大利表示担忧。他是对的，因为阿根廷与意大利和西班牙关系密切，因为阿根廷一半的人口是这两个国家的后裔。我打电话给父母，告诉他们推迟假期，因为他们计划4月份去看望住在意大利北部特伦托的祖父母。

在我下载的App上没有显示项城的新型冠状病毒的相关数据，但是有整个周口市的相关数据。我居住的城市已经连续3周没有新的感染病例，并且那6名感染者也已经痊愈。我认为，是时候启程回家了。

2020年3月1日星期日

启程

坐公交车到郑州，从那里坐火车到北京，然后从北京坐飞机到埃塞俄比亚的亚的斯亚贝巴，然后在圣保罗转机，最后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这次旅行安全吗？戴口罩，带酒精洗手液，与人保持社交距离。我会是第一个携带病毒的阿根廷人吗？我会传染给父母吗？我很害怕。巴勃罗开车送我去郑州，亚历克斯跟着我们。巴勃罗的妻子为我准备了香蕉、苹果、饼干、水、茶和许多其他礼物。当我们接近郑州时，警察拦住了我们。他们检查了我的护照并给我量了体温。一名警察惊恐地看着我，因为温度计显示我的体温偏高。帕布罗告诉他是因为我的衣服太厚了。我们打开窗户等了一会儿，然后我的体温恢复正常。在火车上，每排应该有四个人，但现在只有两个人。我必须在每一站量体温。到达北京站后，我乘出租车去了机场。飞行前七个小时，我去了一家咖啡店消磨时间。桌子之间距离很远，每张桌子只提供一个座位。最后，我登上了飞机。我的座位旁边是一对60多岁的情侣，但是我们一路上都没有交流，甚至整个飞机上都没有人交流。

2020年3月3日，星期二

第二次隔离

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市。我的第二次隔离。

旅途很顺利。但是我睡不着。只有一半的乘客戴着口罩。埃塞俄比亚机场有很多乘客。我去了一个荒芜的地方。我找到热水，沏茶喝。三个小时后，我上了第二架飞机。飞行员是阿根廷人。这趟航班上有50多名在埃及度假归来的阿根廷人，都戴着N95口罩，他们怕进不了阿根廷。旅行社向他们解释说，从意大利出发的航班与其他航班是分开的，乘客需要接受检查。但是来自中国或非洲的航班可以入境。

我顺利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在机场，我接受了体温测量，签署了一份健康证明书，并表示我将进行自愿隔离——阿根廷还没有实施强制隔离。

我家离国会大厦大约200米。一进屋就先洗了个澡，然后把衣服全部消毒。我已经两天没睡觉了。我打开了收音机。阿根廷确诊首例新型冠状病毒病例。是一个去过米兰，因为喉咙痛住进医院的人。他们还表示，疑似病例开始在阿根廷各地出现。巴西、厄瓜多尔、墨西哥和多米尼加共和国都有确诊病例。我只是希望我不会成为新的案例之一。

我父母在冰箱里放了够我吃几天的食物，水果、蔬菜，所以我不必外出。公寓很大，我一边打电话一边走来走去，就当做点运动。我想念足球，想出门散步。我在阳台上环顾，邻居们的生活一切照旧。大家没有为疫情做任何准备。我提醒我所有的朋友，让他们：购买食物、口罩和清洁用品。

2020年3月7日星期六

首例死亡

一名64岁的男子今天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医院死亡，成为拉丁美洲第一例死亡病例。他有许多疾病史，最近去过法国。

人们十分焦虑。新总统于2019年12月10日就职，他手下的官员都有在前政府工作过的经验。阿根廷经济形势脆弱，还欠了美国一大笔债务，然而，它仍然维持着许多国家那种福利政策，例如免费教育和医疗、全民退休保险、失业保险以及对未成年子女的扶助措施。隔离迫使商业活动停滞，对经济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2020年3月8日星期日

隔离一周

我已经隔离一周了，可以逐渐入睡。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到这么多朋友的电话。我也很乐意告诉他们我的经历。这是一种难得的心理训练。我父母还在海边度假，等着回来。

政府给要工作的人设了两周的“特殊假期”，并让学校等教育行业停止运行。

2020年3月12日星期四

不会短缺

政府宣布延长紧急医疗卫生措施，并在30天内暂停申根地区、欧洲其他地区、美国、韩国、日本、中国和伊朗的国际客运航班。

争相购买隔离期间食品的人们将各大超市堵得水泄不通。就像世界末日题材电影里面描绘的一样，人们担心物资短缺。我朋友是最大的连锁超市的经理，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阿根廷有4500万居民，生产的却是足够4亿人口的食品量。因此食品不会短缺。

2020年3月15日星期日

空荡荡

今天，我的隔离期结束了。我没有任何症状。我父母度假归来，我们在离家100米的比萨店吃晚餐。这是我两个月来第一次出门。今天只有10个人在这里用餐，平时都会有200多人。街上空荡荡的。暂时还没有实行全民隔离。政府宣布全面封锁边境线，直到3月31日。

今天，我的隔离期结束了。我没有任何症状。当我父母度假回来时，我们在离家100米远的一家披萨店吃了晚饭。这是我两个月来第一次出门。今天在这里吃饭的只有10个人，通常有200多人。街道在摆动。还没有国家孤立。政府宣布完全封锁边境，直到3月31日。

疫情期间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街道

2020年3月16日，星期一

家庭聚会

电视上播放了巴西的情况。博索纳罗总统不支持采取隔离措施。我觉得这是个错误，但我也知道，隔离对中产阶级比对那些靠日工资为生、不干活就拿不到报酬的工人阶级来说好过一些。

我的弟弟妹妹们来看我了。中午我们一起吃了意大利面，喝咖啡、聊天。我妹妹是高中的文学老师，她准备开始网络授课。我弟弟是一家美国公司的公关，他将在家里工作。我父母已经退休了，都待在家里不出门。我们今天去了超市，商品都没有短缺。

我的兄弟姐妹来看我。中午，我们一起吃意大利面，喝咖啡，聊天。我姐姐是一名高中文学老师。她打算开始网上教学。我哥哥是一家美国公司的公关，他将在家工作。我父母已经退休了，他们都呆在家里。我们今天去了超市，商品不缺。

■被隔离两周的家人终于团聚了

2020年3月19日，星期四

照顾好奶奶

总统宣布实行全民隔离，直到3月底。我知道这个决策马上就要落实，所以搬到外婆家以便照顾她。她住在城市南部，她的房子和我们每次拜访她时暂住的另一所房子相连。我在那里放了一些书和唱片。爸妈为她煮了20个蔬菜布丁。我去了附近100米外的一家中国人开的超市，买了很多食物。

2020年3月22日星期日

经验

奶奶很难过，因为电视上的新闻太糟糕了。我遵循之前在河南学到的经验。我跟奶奶说，我们中午和晚饭前只看一个小时的新闻，然后晚上一起看电影讨论感情。我还说我会陪她一起做一些新的菜，一起打扫房子。

2020年4月1日，星期三

测试套件

今天，我的中国朋友威利·刘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和他的妻子丽莎·林还有她的哥哥埃斯特万·林购买了5000个检测新冠病毒的反应试剂盒。他们有两个团结互助协会：铂烽基金会和阿根廷华文教育基金会。我们发起了一项运动，从福建向阿根廷运送医疗用品。我给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阿根廷—中国研究中心主任伊格纳西奥博士还有卡洛斯律师打电话讨论了策略方案。我们和上海领事馆、阿根廷外交和宗教事务部、外交部捐赠办事处及卫生部取得联系，申请到了物资输入的许可批准。

■来自阿根廷华人社区的捐赠

2020年4月3日，星期五

反歧视

阿根廷自发现确诊病例的一个月内，累计感染1353例患者，其中42例死亡，治愈率为20％。

我通常买东西的中国超市关门了。据悉，福建人开的一万多家超市，未来几周将有20%关门。从媒体的报道中，我们可以看到全世界的反华情绪都在上升。伊格纳西奥打电话说，我们将在媒体上发起反歧视运动。

2020年4月9日，星期四

对中国不利

伊格纳西奥接受了阿根廷最重要的三大报社之一《民族报》的采访。我也上了圣达菲市的广播节目。社交网络上流传着许多关于中国的不实报道，特朗普将病毒归咎于中国的言论在全世界都有一定的影响力。阿根廷政府则表示支持中国。官方媒体和官员们没有攻击或指责中国，但是有一些私人媒体会激烈地谴责中国，尤其是写于美国或欧洲的。我的表弟是音乐家，他给我发了段一个西班牙人录的视频，那人说是中国制造了这个病毒来摧毁欧洲，他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跟他指出这个视频的荒谬和虚伪。令我震惊的是，这个西班牙人在视频中提到了一篇文章，我在社交网络上读过同样内容的英文版。

作为一个社会学家，我知道在这次疫情危机之后，舆论会对中国不利。

2020年4月12日，星期日

接收套件

我要去国际机场接收病毒检测试剂盒的捐赠包，然后安排邮递发往萨尔塔省和门多萨省。机场离我外婆家只有1个小时的车程。我在网上申请了出行许可，他们给了我一辆公务车以方便我去那边。医疗用品要进入一个国家是非常困难的，需要得到批准，我先前不知道。我必须亲自前往，代表萨尔塔省政府签名，接受捐赠并确认物品正确无误。整个流程花了5个小时。我们取完所有箱子，很快两辆快递卡车就将检测盒运往2000公里以外的实验室。

我的一个阿根廷朋友在深圳卖酒。他发了一个朋友圈说他在街上被袭击是因为他是外国人。他还发了一张和中国女友的合照，说他很爱她，中国是一个美丽的国家。其他外国人也谈到了中国的类似事件。古斯塔沃·吴，一个中国和阿拉伯混血儿，现在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他在脸书上发帖称，他在街上受到虐待，因为他长着一张中国脸。

根据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的调查，在全球范围内，已经有114000人死亡，近190万人被感染。许多社会的不公现象是统计数据无法呈现出来的。

■材料抵达萨尔塔省卫生部

2020年4月14日，星期二

顺利到达

试剂盒顺利到达。萨尔塔省与玻利维亚和智利接壤，这里原先只有200个试剂盒，现在他们多了2000个。新闻媒体对此正面报道。这星期内还将有一大批试剂盒送到，能够给数千人做检测。

2020年4月25日星期六

盖亚假说

全世界已有300多万感染病例，其中100万已经康复。全世界有超过22万人死亡，阿根廷有220人死亡。我们知道隔离期肯定会延长到5月底。

驻阿根廷的中央广播电视总台记者问能不能请我做一次采访，讲讲我在河南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两次隔离经历，还有我们是如何获得来自中国的第一笔私人捐赠的试剂盒的。采访前他说，他对我的个人感受以及我为什么要帮助中国移民很感兴趣。我同意了。在这一小时的谈话中我告诉他，在第一周和第二周的时候我还不了解实际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我在河南的朋友一家人，他们怎么做我就跟着怎么做。到了第三周和第四周，我开始感到恐慌，难以入睡，最后，在所在城市里没有出现病例的情况下，我便回国了。我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我的工作，我为什么离开祖国，还有我到底喜欢中国的哪一点。这次旅程是我人生中最焦虑的一次。第六周时我已经在自己家里隔离了，虽然还是睡不着，但感觉已经好多了。从第七周开始，因为没有任何症状，我的生活就恢复了正常，不过还是在隔离的状态下。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有更多时间来思考自己，思考我的人生，和心理医生打电话咨询。回想起我从二十年前开始环游世界，写作，教书，经历爱情，一刻都没有停下来过，我的健康状况受到生活节奏和旅途奔波的影响。很多时候我想和家人待在一起却做不到。

父亲告诉我，有一种理论叫“盖亚假说”，说地球可以自我调节，现在处于自卫状态；人类正在毁灭地球，而这种病毒就是地球的报复。但我和父亲都觉得这是一种谬论。

我想，人们可以把这次危机当成一次新的转机。比如，改换工作，减少旅行，健康饮食，多做运动。但是，我意识到，面对这或许短暂甚至随时会被不知名的病毒所终结的一生，旅行、写作、学习和冒险，便是我的“复仇”方式。

有形与无形的光:16个国家21人疫情观察日记

魏磊杰 主编

当代世界出版社，2020年版

原标题：《一个阿根廷人的抗疫日记：从“老家”河南到布宜诺斯艾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