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四僧 《中国书法》:“清初四僧”特辑·八大山人、石涛
清 八大山人 行草书桃花源记卷 故宫博物院藏
八大和石涛有着一致的书画关系观念,但在画款上表现出巨大差异,其根源在于二人基本艺术旨趣不同。郑燮《板桥题画》:“石涛画法千变万化,离奇苍古,而又能细秀妥帖,比之八大山人,殆有过之无不及者。然八大名满天下,石涛名不出吾扬州,何哉?八大纯用减笔,而石涛微茸也。”这是十分精辟的论断。八大的题款承接了其绘画的减法,减之又减,以至于冷淡;而石涛绘画的加法也传递到了他的题款,加而复加,不免于热烈。
二人对减法和加法的不同选择,在技术上对应的是对笔法与墨法的各有侧重。俞樾《春在堂随笔》:“与八大山人同车异辙。山人笔墨以笔为宗,和尚笔墨以墨为法,蹊径不同,而胸襟各别。”谢赫六法以气韵生动为首,气韵的生成离不开笔墨,笔与墨的使用和气与韵的生成有着复杂的关系,概言之,笔主气,墨主韵。气韵又跟情感紧密相关,只是气与韵作用于情感的方向和结果不同,概言之,气着重于对情感的统摄,韵着重于对情感的铺陈。不仅对笔法墨法各有侧重,而且单就笔法或墨法来看,八大和石涛之间也有着明显的差别。在墨法上,八大多用淡墨、渴墨,石涛多用浓墨、涨墨,前者蕴含着离去感,是对情感的化约,后者表达着存在感,是对情感的昭示。在笔法上,八大“以尖笔写秃势”,石涛“以秃笔见纤细”,前者是内敛的,意味着对情感的消解,后者是外露的,意味着对情感的释放。将笔墨分歧落实到二人的画款问题上就是,八大以笔为宗,以淡墨、渴墨为主,以尖笔写秃势,带来的是对情感的统摄、化约和消解,指向的是八大画款的冷淡化;石涛以墨为法,以浓墨、涨墨为主,以秃笔见纤细,带来的是对情感的铺陈、昭示和释放,指向的是石涛画款的热烈化。
清 石涛 山水人物卷 故宫博物院藏
余 论
情感是艺术的理由,艺术是情感的符号。以上讨论的八大和石涛画款相比各自独立书作在审美跨度上的收窄与拓宽,二人之间在画款审美品格上的冷淡化与热烈化,问题的根源都在于二人的情感世界。郑燮《题屈翁山诗札,石涛、石谿、八大山人山水小幅并白丁墨兰,共一卷》:“国破家亡鬃总皤,一囊诗画作头陀;横涂竖抹千千幅,墨点无多泪点多。”作为旧王孙,八大和石涛双双经历了家国之变,较之太平盛世中普通身份的艺术家,其人生际遇当中不是风险,便是坎坷,情感必定丰富而强烈。不过,他们对待情感的态度和表达情感的方式大相径庭。上文已经说到了二人题画诗的隐显问题,这里再各录一首主题同为家国之变的诗作,以进一步彰显二者的区别。八大《题〈山水册〉》:“郭家皴法云头小,董老麻皮树上多;想见时人解图画,一峰还写宋山河。”石涛《题〈梅花〉》:“怕看人间镜里花,平生摇落思无涯。砚荒笔秃无情性,路远天长有叹嗟。故国怀人愁塞马,岩城落日动边笳。何当遍绕梅花树,头白依然未有家。”前者可谓深、曲、淡,后者可谓浅、直、艳。不难发现,尽管二人同样国破家亡鬃皤,但 “墨点无多”的是八大,“泪点多”的是石涛;也可以说,泪点无多的是八大,墨点多的是石涛。
清 八大山人 行书西园雅集图卷 故宫博物院藏
识别二维码进入微店或致电发行部订阅《中国书法报》
欢迎订阅
识别二维码进入微店或致电发行部订阅《中国书法》《中国书法·书学》
欢迎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