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好人也是个坏人 他杀了一个坏人 想用余生证明自己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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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并文 | 蔡维忠

编辑|刘

一

钟伟，请随意提问。我喜欢交新朋友。当你的孩子长大后，你是一个好父亲吗？杰瑞。

杰瑞因为杀人被关在密歇根州的监狱里，已经二十多年了。我在一个专门介绍美国监狱的网站上看到他写的一篇文章，内容是后悔当初没有认罪，接受检查官开出的减刑条款，导致重判。我觉得他身上应当有很多故事，便开始寻找办法和他联系，并找到了一家专门经营囚犯电邮的公司，用电邮和他通信。杰瑞生长于不幸的家庭。父母在他六岁时离婚，母亲带他和弟弟改嫁。新家庭还有另外五个小孩，三个哥哥和两个弟弟，是继父的孩子。继父如恶魔一样待他，在肉体上虐待他，在精神上折磨他。当他们一家出去麦当劳吃饭时，继父会问小孩们要吃什么。其他兄弟点什么就买什么，轮到杰瑞时便是一场恶梦。

继父:“杰瑞，你打算吃什么？”

杰瑞：“奶酪汉堡。”

继父:“错了，白痴。”用力打杰瑞的头。

杰瑞：“鸡肉三明治。”这是其他小孩点的，应当不会错。

继父:“又错了。真是个白痴。我甚至不知道我想吃什么。”再敲杰瑞的头。

杰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继父:“鱼三明治，你想吃鱼三明治。”

杰瑞赶紧点头。

继父:“说，鱼三明治。”给杰瑞一记耳光。

杰瑞：“鱼三明治。”他强忍住眼泪。

继父:“没错。”

 “他骂我白痴，骂了无数次，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深深的印记。现在听到有人这样说，我还是会受刺激，不过我学会了不再忿怒。”杰瑞告诉我。

杰瑞十五岁离开家，和几个家庭成员和亲戚相继住在一起。每次他很快就被赶出去。当你到达你的新家时，你必须转到四五所高中。母亲待他很好，但不能保护他。她也害怕继父，后来在杰瑞入狱后离开了丈夫。如果生父记得，他和弟弟会在周末去接他。杰瑞觉得父亲只把他们当成负担，他没有感情。

杰瑞在冷酷的人间辗转，直到他认识了女孩丽莎 。丽莎爱他，关心他，让他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暖。

杰里成长的地方底特律以犯罪闻名。他未成年时被抢劫过三次。人们用枪指着他，所以他只能被屠杀。最后一次，四个歹徒拿着枪，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他。所以他想要把枪。他不到法定年龄，买了一把枪，而枪支展上的规则并不那么严格。他随身带着，不时炫耀一番。如果有人不知道和他争论，他就会拔出枪杀人。有一次，一群人围住了他和他的女朋友，他几次向空中开枪，把这群人吓跑了。

后来，他可以合法买枪了，又买了几把，还买了一支半自动式的突击步枪，突突突连打十发没问题。一天夜里，有人到他公寓外偷他的摩托车，他操起突击步枪，冲出门来放了好几枪，保住了摩托车。他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枪呢？自卫呗。他这样给自已找理由，这也是说给别人听的理由。只是，自卫似乎并不需要好几把枪。枪给他力量，给他尊严，他喜欢枪！

当时，他手里拿着枪，被心爱的女孩包围着，享受着命运的眷顾，他不知道运气已经埋下了厄运的种子。

尿壶

二

如果有人在1995年9月16日问我会不会杀人，我会毫不犹豫地说，不会！如果在扣动扳机前两分钟甚至一秒钟，有人问我同样的问题，我还是会说，不！杰瑞。

1995年的一个星期六晚上，二十岁的杰瑞带着十六岁的女朋友丽莎参加朋友约翰举办的聚会。他们喝酒，唱歌，玩得很开心。后来，杰瑞和约翰觉得没玩够，相约出去参加另一个聚会，留下丽莎和其他认识不认识的人在约翰家里。杰瑞告诉丽莎一会儿回来，但他和约翰整个晚上都在外面混。

第二天，杰瑞注意到丽莎有些不寻常。看她的时候，她避开他的目光；当她吻她的时候，她退缩了。起初，杰瑞以为她生气是因为她被留在了约翰家。后来出了事，她会无缘无故地哭，迷迷糊糊地看着前方。她不想吃饭，也不想走出公寓。她曾经在社交场合像蝴蝶一样飞翔，那么快乐，那么信任。

到了第三天还是第四天，杰瑞终于发现她穿着宽大的衣服掩盖身上的伤痕，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他慢慢的从她口中挖出了真相，她被强奸了。她告诉杰瑞，那人对她说，如果她把事情讲出去，没人会相信她。那人还企图让她相信，是她自己要的，她的男朋友会认为她是破鞋。那人威胁，如果她告诉任何人，会杀掉她和男朋友。丽莎整天处于恐惧中。

杰瑞从丽莎那里得到了一些关于强奸犯的零星描述。丽莎恳求他答应不要去找那个人。他同意了，然后开始偷偷找。两周后，杰瑞在约翰女友举办的派对上找到了嫌疑人。杰瑞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和这个人交朋友，给他灌酒，最后发现他是魔鬼。魔鬼说丽莎喜欢被粗暴对待。

那人说这话时眼中闪着让人恶心的幽光，声调中充满残酷的语气。愤怒和耻辱再一次在体内搅动，让他无法忍受，差点拔枪打碎自己的脑袋。不过，他没有杀死自己，而是让约翰把他们载到一条昏暗的街道，然后命令那人出来。在那一刻以前，他整个人在仇恨的支配下专注找人。现在找到他了，怎么办呢？他从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一定不轻易饶了那人，一定要让那人饱尝伤害的滋味。

杰瑞对那个男人喊道:“你强奸的那个女孩是我的女朋友！”

那人对他狞笑：“那又怎样？去你妈的。”

杰瑞跳上车，被撞倒在地。这个人比他高，比他壮，居高临下，不屑一顾。

杰瑞爬起来，拔出枪来，手发抖，膝盖颤动，心狂跳，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样陷入恐惧、愤怒、耻辱的漩涡中不能自拔。

“你没有开枪的勇气。”那人冷笑着向他喷洒酒精。

杰瑞再也忍不住了，扣动扳机。他停不下来，直到把子弹打光。

他从未想过杀人，但他立刻变成了一个杀人犯。后来我才知道，被他杀死的那个人叫露丝。

二十几年后，他向我讲起当时的情景： “霎那间我变成了怪物。我模模糊糊记得他尖叫，强烈记得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和弹药味。现在回头看，我犯了所有感情和理智上的错。二十岁的人不该拥有枪，但是在那时候，没人能够说服我放弃枪。四十三岁的我现在懂得暴力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暴力只能引起暴力，当时不懂。”

三

我在法庭上撒谎，说我没有杀人。——杰瑞

检察官给杰瑞的律师发了信息，说只要杰瑞承认二级谋杀并接受18到40年的监禁，检察官就愿意放弃一级谋杀的指控。如果他在监狱里表现良好，他可以假释，18年后获得自由。

律师指点他，千万别接受。律师跟他解释，政府从来不会第一次就把最好的谈判条款开给你。在底特律，如果认了杀人罪，平均判十年到十五年。如果判个二级杀人罪，最低刑期不会超过二十年。想要判你一级杀人罪，绝对没门。既然如此，干么不上法庭上去试试？他们不想花时间和你打官司，你偏要打，不会损失什么的。根据根密歇根州的法律，二级杀人罪可判有期至无期徒刑，刑期范围很大。据杰瑞说，来自底特律的犯杀人罪狱友，大多数最低刑期都不超过二十年。

律师还有一个理由:“你是白人，所以我建议这样。如果你是黑人，我的建议会不同。这听起来不公平，但却是事实。黑人往往被重判，没有办法。”

杰瑞虽然想认罪，但不想坐牢，便听从了律师的建议，回绝了检察官。

律师的计算是正确的，检察官做了更好的规定:认罪，只需要坐牢十二年。美国是一个商业社会，即使在司法系统中，讨价还价也经常发生。有罪与否完全取决于由12名平民组成的陪审团。检察官没有100%的胜算，所以愿意妥协。

检察官姿态越低，律师信心越大，还是建议不要接受。律师似乎料事如神，就听他的吧。

于是杰瑞上了法庭接受审判。陪审团裁定他犯有二级谋杀罪。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律师说最多是二级谋杀。没想到，法官判了他40到60年，又以非法持枪罪判了他两年。这相当于一级谋杀！他完全不知所措。

检察官本来愿意给他十二年，说明他应得的惩罚就是十二年啊，怎么一下子变成四十至六十年了呢？

杰瑞否认杀人，拒绝认罪，也没有道歉。他原本计划在判决前向死者父母道歉并获得原谅，但律师拒绝了，因为他将来要上诉，他要坚持不杀任何人。上法庭的目的是获得无罪释放，接受二级谋杀，避免一级谋杀。为了争取清白，他们不得不否认杀人。为了避免一级谋杀，他们决定不说出杀人的原因，以免让陪审团认为他是有预谋的。这些行为激怒了法官，并以一级谋杀罪对他进行了严惩。

“除了律师因为诉讼策略不让讲真相外，我也不愿意讲出来。发生在丽莎身上的事给我带来的耻辱太过强烈，难以抵挡。如果你没受过这样的耻辱，你不可能理解。一种可怕的悲伤填满了我的心灵和肉体。我不吃不睡，只喝酒，满脑子想找到强奸丽莎的人。我从她眼里只看见痛苦和伤害。我觉得她是那时唯一爱我关心我的人，而我没照顾好她，我对不起她。虽然她没讲出来，但我能看出来，她不再相信我能保护她了。那真是一把刀子捅到心窝啊！她不报警，我相信她不愿意在公开的法庭上讲出事情的经过。我怎能迫使她再次经历一次？那时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他们愿意相信什么就相信什么吧。”

“丽莎现在没事了吗？希望她能摆脱阴影，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谢谢你关心，她现在过得还好。她告诉我，所有她认识的类似受害者都害怕攻击者有一天还会找回来，她则不必一直处于恐怖中，因为我替她除掉了隐患。我不是为我自己的行为辩解，只是转达她的想法。那件事把她的人生搅得一团糟。她吸毒，酗酒，无法保持稳固的关系，陷入抑郁，时好时坏。但是，她坚强地挺过来了，现在有个丈夫，一个儿子，两个继子。虽然并不总是如意，但她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

杰瑞告诉我他在法庭上撒错了谎。下次轮到他发言时，他将正式向假释委员会说出真相。

四

据说囚犯可以免费得到一切，但事实并非如此。除了一日三餐不好，政府每两周发三卷卫生纸，剩下的都要自己买。杰瑞

来到监狱的第一天，杰瑞把身上穿的衣服全部脱掉，换上囚服。他还得把名字换个代号，他的代号是251141。代号在正式场合取代了他的名字。在私下，囚犯们还称他为杰瑞，他则称他们为加里、史蒂文、特里、盖博等等。但在看管眼里，他们都是一个个代号。

251141，向你的单位报告。——手表对他大声发号施令。

251141，没长眼啊？靠路边去！——他挡了看管的路了。

251141，你有封信。——不仅看代码给他打电话，而且如果外面的人给他写信，他们还必须在信封上注明上面有他的代码，或者看怎么知道怎么给他打电话。我和他通过电子邮件交流时，必须匹配代码名称。

他从此失去了自由。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什么时候到牢房外走动，什么时候洗澡，什么时候理发，什么时候和亲人见面，都由别人管着，由不得他自己。

第二天，他一丝不挂，和二十个犯人排成一排，穿过开着的牢房前的走廊，在一个又黑又脏的大澡堂里洗澡。有人在等着看，有人在洗，一点隐私都没有。

他从此失去了尊严。管理人员要检查他体表内腔，他不能拒绝，要检查他的隐私部位，他得配合。二十几年来，他至少被搜身几百次。连他自愿在半夜去陪伴有自杀倾向的囚犯，也得搜身后才能进去。

什么是自由和尊严的丧失？生命和生存很重要！对于一个年轻的新囚犯来说，四面八方都是亡命之徒和潜在的威胁。这一生没有关注过，也许有一天它会消失。然而，无论他有多小心，仍然很难防止。多年来，他被刺伤、割伤、殴打和用树液殴打。在监狱里，黑人占多数，像杰瑞这样的白人占少数。他告诉我:“很多可怕的事情发生在白人身上。”

他还差点被强奸。监狱里的少年囚犯通常体质比较弱，在监狱里受到变态的成年囚犯欺负，受害后很难申诉。杰瑞现在所在的监狱叫做山伯管教所，在底特律北边，曾经关了许多少年犯，少年犯和成年犯关在一起。后来爆出多起强奸少年犯的案件，官司打到法庭。杰瑞入狱时才二十出头，显得嫩。好些囚犯说他漂亮，要强奸他，被他躲过了。他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别人对他使的狠招，他也使过。他说那是为了自卫，要不怎能熬到今天。当然，打架也是一种发泄，并不全是为了自卫。

现在，他坐了二十多年牢，没人敢公然欺负他。他仍在站岗，在他放哨时，试图避免冲进有大量囚犯的大院。在人多的地方，门卫看不清楚，经常在尸体躺在地上的时候发现不对劲。他喜欢选择每个人在午餐时出去散步。食堂又是一个人多的地方，吃饭的时候犯人要一起排队，也很危险，他也在站岗。

几年下来，他习惯了和同一单元的四十八个囚犯共用一个浴室，和两个单元的九十六个囚犯共用两个微波炉；习惯了和人不发生任何肢体接触——那是最安全的，除非被看守搜身，也习惯了被搜身；习惯了一切行动和不行动都被严格控制，定时进行，一天五次点名；习惯了随时会遭遇到囚犯的泄恨和看守的复仇。

“刚进监狱的时候，我自暴自弃，经常酗酒闹事。我打过很多仗。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开始交朋友。这些朋友通过言传身教我，人就要这样生活。”

杰瑞向我列举了许多正面影响过他的朋友。大卫教他保护自己，迪敏教他为自己寻求答案，阿尔文教他欣赏画，史蒂文教他欣赏诗，加比教他利用生命的每一分钟，麦克教他在最艰难的时候微笑，埃里克教他用双手修理东西。杰瑞特别提到一个戒酒专家，叫做费希尔，多年以来每个星期天都来和他们交谈。费希尔告诉杰瑞要爱自己才能爱别人。费希尔已经去世了，但是杰瑞依然非常想念他。还有一个监狱里的看守，叫做凯利，他告诉杰瑞可以原谅自己。杰瑞觉得这两个人是他生命中的英雄。

母亲和丽莎照顾杰瑞。母亲花了很多钱试图减轻杰瑞的刑期。杰瑞入狱后，她和杰瑞的继父离婚，开了一家理发店，直到现在。丽莎和杰瑞保持联系。她后来结婚生了一个儿子。她把受害者埋在心里，除了母亲，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丈夫。为此，杰瑞让我不要用她的真名。“妈妈和丽莎也尽力让我改变。在最初的几年里，他们每月至少两次开车来回四个小时来看我。他们鼓励我读书学习。母亲和丽莎不是信上帝的人，但当她们知道我对上帝感兴趣时，她们都支持我的精神追求。”杰瑞开始大量阅读圣经、可兰经和佛经。他似乎并没有真正相信上帝、安拉和佛陀，而是把它们放在一起，称它们为宇宙。他不是典型的信徒，但他找到了信仰。他觉得通过冥想，他可以与宇宙融为一体。

五

钟伟，你不是第一个给我写信的人，但你是第一个认真对待我的人。别人把我当泉水，让我不断提供监狱的资料。杰瑞

有个囚犯攒积了好几个月的报纸、纸杯、塑料餐具，加上被单，放火把自己烧了。烟弥漫于周围牢房，包括杰瑞的牢房。一帮囚犯被关在各自的牢房里面，拼命呼救，看管们束手无策，不敢过来救他们。后来幸亏另一个单元的看管推了个大电风扇过来，才把烟驱赶散去。

杰瑞在快要窒息的时候，向平时不相信的上帝祈祷。他没有祈求奇迹，他没有祈求生命，但他祈求有尊严的死亡。他祈祷上帝赐予他力量，驱散他的恐惧，平静地面对死亡。他躺在地上，想着人生有两大遗憾。他没有对他爱的人说“我爱你”，也没有对他伤害的人说“对不起”。

 “那个事故以后，我和父亲和好了，和母亲更亲近了。我不再因为童年的不幸而把自己的问题责怪到他们身上。现在，我试着爱所有的人。听起来有点老调，但我完全是真诚的。我没有一下子转变为天使，但那是一个开端，我逐渐变成一个好人。我不愿意带着愤懑苦恨到坟墓里。”

他一生都为母亲感到难过。他每周给他妈妈打一次电话，每次15分钟，费用是3美元。他听着她，听着她哭泣。我妈妈不小了，还在工作，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妈妈还告诉他一些好事情，房子要换屋顶了，弟弟要结婚了。他在监狱里帮一家公司训练狗，每天挣1.45美元，所以不敢打太久的电话。

“至于说对不起，我已经对所有能说上的人说了，包括给我判刑的法官。只是还无法对鲁斯的父母道歉，那是一道深深的心口疤痕。听说他们很恨我，我理解。”

“露丝的父母大概不知道他强奸了你的女朋友吧？”

“我本来很想面对面向鲁斯的父母道歉。但是，他们肯定会问当时的情形，他们知道真相后会受到更大的伤害。让他们知道儿子是个强奸者，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你想到被你杀死的露丝了吗？”

“常常想。他不该死在我手里。他不是好人，但是我没有权利剥夺让他变好的机会。”

“除了杀人，还有什么让你后悔的吗？”

“还有一件事，让我终生后悔。我十五六岁时，亲眼看见一伙人在强奸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天很黑，他们没发现我们坐在后院的秋千上。我怕得要死，动都不能动，所以没有帮助那女孩。当警察来调查，我出于害怕，拒绝合作。那伙强奸犯听说我看见他们作案，来威胁我。当受害人的家人来求我帮助时，我太过害怕，不敢说出来。为此，好几个罪犯逃过惩罚。那个晚上像噩梦一样一直缠着我，今天还缠着我，虽然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甚至没有对丽莎讲过。如果我帮助那个女孩——她的名字叫斯塔斯，丽莎的人生就不会被撕成碎片。是报应惩罚了我啊！”

六

维忠，我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把我塑造成坏人，好吗？我一直在努力做个好人。——杰瑞。

“做好事，不管多小，都是好人的体现。请告诉我你做过的几件好事，好吗？”我问。

“我帮一个小年轻做功课，帮一个囚犯写上诉，帮另一个准备假释材料，把食物和咖啡送给好几个人，把一块肥皂送给一个穷光蛋，帮一个人修眼镜，帮一个抽筋的人理顺小腿，借出了几本书。”杰瑞回复。

“你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吗？”

“我救过人。我在入狱前救了一个差点淹死的小孩，我还在狱中救过一个差点被强奸的小青年。”

根据杰瑞的回忆，在他十几岁的一个周末下午，他和一群朋友在一起，他发现一个孩子在河里挣扎。他看到孩子沉了下去，又浮了起来。他跳进水里，向他游去。他在路上看见孩子沉了一两次。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游到岸边，孩子的妈妈接过来，上了救护车。据他回忆，一个变态犯人用一点小计诱使年轻犯人欠钱，然后强迫后者通过性行为还钱。杰瑞发现后，打电话给他的一个狱友，给那个变态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让他不敢胡来。

杰瑞还救过另一个人。有一次，一个囚犯在食堂吃饭时被一块食物堵住气管，呼吸不了。他上去从后面抱住他，用手向横膈膜顶撞，迫使食物咳出来——这叫哈姆立克急救法。监狱里的人并不都有好心肠。见他救人，旁观的囚犯有一半向他喝倒彩，因为他没让那个人死成；另一半人向他喝彩，因为没他服从看管的命令，停止救人。按规定，他不应该做这种分外事。他说：“尽管我犯过罪，但我不是恶怪。我有一颗柔软的心，同情受伤、受害、受虐待的人。”

杰瑞告诉我，他是模范囚犯，不用等40年。密歇根法律允许他在大约30年内申请假释。他想象他的生活会像现在一样自由。他会找到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他在写奇幻小说，并试图出版这些小说——监狱已经让他脱离了快速发展的现实世界，所以他只能幻想和写王子和公主的苦难故事。他喜欢大自然，不想住在城市里。他将过着简单的生活，没有漂亮的汽车、大房子或时髦的衣服。他会找到有同样精神的人，和他爱的人在一起。他会尽力帮助别人。得知我来自中国，他非常激动，希望有一天能访问中国。他希望在变老之前走出去，他的生活中有很多美好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