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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丽塔女孩 《洛丽塔》的真相:故事背后是那个女孩被毁掉的一生

2022-01-02 08:45

1947 年 4 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小女孩瑟丽走进熟悉的街角便利店。

她努力表现得和平常一样,眼睛却不自觉地偷瞄着坐在柜台后面的老板。正如其他女孩子说的那样,老板专心致志地看着报纸,丝毫没有留意她的举动。

这给了瑟丽一点勇气。她默默走到一排货架后面,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抓起一本标价五美分的粉红色笔记本,塞进书包,目不斜视地朝门口疾步走去。

快点,快点,眼看镶嵌着大玻璃的红色木门近在咫尺,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拉门把。

就在这时,她感到胳膊被人从后面牢牢擒住。

她的呼吸一瞬间停止了,惊恐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瘦瘦高高、脸像老鹰一样尖的男人自上而下地冷盯着她。男人戴着一顶黑色宽檐浅顶软呢帽,铅灰色的头发从帽子边缘蓬乱地冒出来,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异于常人的光芒。让瑟丽更惊恐的是,男人的右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几乎割断鼻梁,而敞开的衬衣领口下方露出另一道伤疤,从左下巴一直延伸到右脖子根。

「我是 FBI 警探。」男人用身体挡住柜台老板的视线,压低嗓门说,「我现在要逮捕你。」

瑟丽的脸涨得通红,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男人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出店铺。街上空荡荡的,瑟丽一边小声哭泣,一边任由男人拽着向前走。

「你将在那里接受审判。」走了一会儿,男人抬起手,指着不远处的市政厅说,「根据我的经验,所有偷东西的坏小孩都会被送去少管所改造一年。」

少管所?瑟丽不清楚那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个好地方。她两腿一软,蹲坐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男人也蹲下来,近距离瞅着瑟丽,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意。

「幸亏你遇到的是我。」他一改之前严厉的模样,用亲切的口气说,「其他FBI警探一定会把你交给少管所,但我不会,因为我觉得你不是那种无可救药的坏孩子。」

瑟丽抬起脸,抱着一线希望,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男人。

「只要你保证随时向我汇报你的改正情况,我就可以放你回家。」男人紧盯着瑟丽的眼睛说。

瑟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毫不犹豫地拼命点着头说:「我会的,我保证!」

「这是我的电话,等周围没有人的时候打给我。」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串号码,递到瑟丽手中,瑟丽把纸条折了两道,塞进上衣口袋。

「你走吧。」

「我能回家了?」

「是的,但别忘记向我汇报。」男人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谢天谢地,不用从监狱给妈妈打电话,也不会被同学们唾弃了。瑟丽擦干眼泪,对男人聚了一躬,以最快的速度向家跑去。

瑟丽跟着母亲住在新泽西州坎特市的一片底层中产区。瑟丽的父亲是个酒鬼,在她六岁那年吞枪自杀。对于父亲,瑟丽只有一点点模糊的不愉快的记忆。

母亲艾拉不曾接受过任何教育,只能从事薪水微薄的底层工作。为了养活自己和女儿,同时偿还丈夫生前的欠款,她白天在洗衣房打工,下班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另一家餐厅当服务员,每天疲于奔命,几乎无暇照顾女儿。

瑟丽从小就习惯了自力更生。放学后,回到冷冷清清的家中,先做好所有作业,然后打扫卫生、料理家务、为自己和母亲做晚饭,通常是杂豆汤或三明治。

和很多早熟的孩子一样,瑟丽学习非常刻苦,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每学期都能获得一等奖学金,从而为家里省下一大笔支出。她也是学校红十字协会的长期成员,连续三年在当地医院从事义工。因为表现出色,她刚刚被老师选定为五年级分会的小会长。

但是,不幸的家庭和无法言说的孤独感让瑟丽的性格内向而怯弱。在内心深处,她是多么羡慕其他同学,能够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玩耍嬉戏。越是羡慕别人,她就越自卑,越无法敞开心扉,和其他孩子交朋友。

在被任命为红十字协会小会长后,瑟丽找到一些自信,鼓足勇气,向她一直渴望加入的校园女童军提出申请。如果能成为女童军的一员,就有机会和大家一起做手工、学音乐、烤饼干,还有她做梦都想参加的篝火野营。

提交申请两天后,在女童军中担任领导工作的三个六年级女生将瑟丽找了过去。她们告诉瑟丽,她已经通过第一轮筛选,接下来只要完成她们交代的任务,就可以顺利入会。

瑟丽喜出望外。

这个任务是「到便利店偷一样东西」。

「这是为了测试你的勇气、胆量和智慧。」比瑟丽大一岁的女孩子们煞有其事地说。

美国女童军名义上是培养女孩子们的优良品质,让她们能够成为「好女孩、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但这个组织给予学生很多自治权,独立性很强,缺少权威监督,所以内部常常会出现一些混乱或霸凌行为。

以「偷东西」来取得入会资格,说明该组织已经存在非常严重的问题。

年幼的瑟丽当然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感到有些苦恼,因为她从来没有偷过东西,而且她知道偷东西不对。但是,想要加入女童军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只犹豫了一下,就点点头说:「没问题,我一定能做到。」

气喘吁吁跑回家的瑟丽将女童军的事抛之脑后,她只顾着庆幸自己不用被关进少管所,依然可以自由地上学和回家。

缓过气以后,她把手伸进口袋去摸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顿时大惊失色,口袋里空空如也。

一定是刚才跑回家的路上掉了,她急忙回头去找,但哪里都找不到,纸条不见了。

糟糕,糟糕,这下警官一定会来逮捕她的。瑟丽的心里再度充满恐惧,一连数日坐卧不宁。她想把这件事告诉妈妈,但艾拉每天早出晚归,瑟丽压根找不到时间和她一起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更何况,她也不想让妈妈为了自己的事而担心。于是她把这个秘密埋在心里,暗暗地折磨自己。

一周过去了。又一周过去了。

男人始终没有再出现。

瑟丽心怀侥幸地想,也许那个警官把自己忘记了,毕竟他们的工作是很忙的,有很多罪犯等着他们去抓呢。

两个月后,瑟丽彻底忘了这件事。

随着夏季艳阳一起到来的是暑假。没能加入女童军的瑟丽依然在红十字协会做义工,她每天上午 9 点 15 分从家出发,沿着人迹寥寥的街道步行十分钟,来到东北区公立医院。工作两小时后,医院食堂会提供一顿免费午餐,之后再工作两小时,下午两点半沿原路返家。

6 月 5 日这天,她和往常一样,带着工作结束后的疲劳和喜悦,一个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只要再转过一个弯就能到家了,她琢磨着,先洗一个澡,然后继续看那本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爱丽丝梦游仙境》。

这时,她感到一片阴影笼罩在上方,就像突然飘来的一大片乌云。她抬头一看,顿时脸色煞白、全身僵硬。

那个曾在便利店里抓捕过她的男人正一脸阴沉地站在前方。

「为什么没有向我汇报?」男人凶狠地瞪着她,低声叱责道。

「我、我不知道怎么找到你。」瑟丽几乎快要哭出来。

「我明明把电话号码给你了。」

「我弄丢了……」

男人皱紧眉头,重重叹了口气:「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但你太让我失望了,现在我只能把你送进少管所。」

瑟丽犹如五雷轰顶,一下子哭出声来:「我不要去少管所,我不要去。」

「你必须去,这是政府的规定,任何人都不能违抗。」男人前所未有的强硬口气说,接着又话锋一转,「鉴于你的罪行不算太重,我会送你去大西洋城,那里的少管所是条件最好、时间最短的,你只要在那里学习一个星期就够了。」

瑟丽所在的坎特市距离大西洋城约有一个半小时车程,她对这座城市并不陌生。但一想到要去的地方是少管所,她又使劲摇起头来:「我不去,我不去。」

男人把脸一沉,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不愿意去大西洋城,那我就送你去阿拉斯加,去那里的人至少得待一年。」

瑟丽听说过阿拉斯加,知道那是一个遥远而寒冷的地方,恐惧一瞬间吞没了她。

「我愿意去大西洋城!」她不顾一切地喊道。

「很好。」男人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么决定了。」

这时候,瑟丽想到了妈妈。她该怎么跟妈妈说这件事呢?妈妈一定会吓一大跳的,也许会大发脾气,也许会非常伤心。她一定不敢相信,一直以来让她骄傲的女儿竟然会因为盗窃罪被送进监狱,她一定会崩溃的。

男人仿佛看穿了瑟丽的心事,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笑眯眯地说:「这件事,我觉得不需要让你妈妈知道,你觉得呢?」

瑟丽抬起脸,惊喜地看着男人。

「我会打电话给你妈妈,告诉她我是你同学的家长,我想带你和我们一家人去大西洋城度假一星期。」男人流利地说,似乎早就打好了草稿,「只要你和我保守这个秘密,你妈妈就不会知道,其他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你说好不好?」

瑟丽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她只能羞愧地低声答应道:「好。」

男人志得意满地笑了。

这天晚上,艾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发现女儿还没有睡,两只脚垂在床沿上发呆。

「时间不早了,快睡吧。」艾拉走到卧室门口说了句。

瑟丽没应声,当艾拉转身往洗手间走的时候,她忽地跳下床,两只手搓着衣角,怯生生地说:「妈妈,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什么事?」

「我的好朋友克莱尔邀请我和她们一家人去大西洋城度假。」瑟丽按照男人所教的话说。她不习惯撒谎,声音微微颤抖。

「克莱尔?」艾拉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记忆中似乎从未听女儿提过。

「我们是在图书馆认识的,放学后经常一起玩。」

艾拉皱起眉头:「她的父母也同意吗?」

「是的。」

「要去多久?」

「一个星期,他们家在海滩上有个度假屋,我们可以一起游泳、晒太阳。」瑟丽生怕妈妈不答应,又央求了一句,「让我去吧,妈妈,同学们暑假都出去玩了。」

艾拉感到一丝愧疚,走回房间摸了摸女儿的头:「好,让我想一下。」

第二天是休息日,艾拉和瑟丽刚刚吃完早饭,家里的电话响了。

艾拉接起电话:「喂?」

听筒那头传来一个友好的男人声音:「你好,请问是瑟丽的妈妈艾拉吗?」

那人说话十分礼貌,艾拉也不由清了清嗓子:「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克莱尔的父亲弗兰克。」

一瞬间,艾拉有点疑惑,随即想起昨晚女儿提到的那个好朋友:「哦,你好。」

「我们家下周会去大西洋城度假一星期,瑟丽是克莱尔的好朋友,所以想邀请她和我们一起去,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太麻烦你们了吧。」艾拉本能地拒绝。

「一点都不麻烦,瑟丽是个好孩子,成绩好,心地又善良,我们一家都很喜欢她。我们知道你工作很忙,瑟丽和我们出去玩几天,你也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男人体贴地说。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艾拉的心坎里。比起同龄人,瑟丽非常乖巧听话,很少给她添麻烦。但毕竟是个孩子,多多少少还是有需要操心的地方。自从五年前丈夫去世后,艾拉不曾放过一天假、歇过一口气,一个星期的独处时间对她来说不啻于一份奢侈的礼物。

艾拉动摇了:「你们去哪里度假呢?」

男人爽快地回答:「我们在市区东南边的沙罗海滨度假村有一个五卧三卫的小别墅,每年夏天都会去住几天,旁边就是沙滩、购物街和游乐场,一切都很方便。」

艾拉听说过沙罗度假村,是个很热门的旅游景点,在那里有栋宽敞的度假屋,想必对方家里很有资产。

「我没有钱供瑟丽去那里。」她难为情地说。

「哦,瑟丽是我们的客人,我们会负担一切开销的,你不用担心。」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既真诚而热情。

艾拉低头看看站在一旁的瑟丽,问:「你想去吗?」

「嗯。」瑟丽点点头,低声应道。

艾拉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

一个星期后,艾拉将瑟丽送到约定的长途车站,目送女儿登上快速客车。透过深褐色的车窗,艾拉看见女儿坐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旁。那应该就是弗兰克先生吧?艾拉想。奇怪的是,在电话里亲切热情的弗兰克并没有走下车来和她打招呼,只是隔着深色玻璃窗,向她简单地挥了挥手。

她也没有看到弗兰克的妻子和女儿。

也许她们坐在另一侧的座位上,她想。

她又看了看女儿,只见瑟丽安静地坐着,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感觉有些沉闷。

这是她第一次去外地玩,又是和别人家一起,也许有些紧张吧。艾拉再次说服自己,把内心一丝隐隐的不安压了下去。

这天傍晚,瑟丽从大西洋城打来电话。

「我们去海鲜餐厅吃了自助餐,还去海边游了泳,好玩极了!」电话里的瑟丽听起来很兴奋。

艾拉悬了一天的心终于放下来,笑着说:「好好玩,别给人家添麻烦。」

此后每一天,瑟丽都会打电话回家。第五天,艾拉收到瑟丽寄给她的明信片,上面写着「妈妈,我真希望你也能享受这片阳光大海」,旁边盖着大西洋城的邮戳。

很快到了第七天,这是瑟丽应该回家的日子。

但瑟丽在一大清早给艾拉打来电话,说她还想在大西洋城再玩一星期。

艾拉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笔账,瑟丽不在家的这一周总共节省了十美元生活开销,两周不在家的话就能节省 20 美元,相当于她月收入的十分之一。

「好,你再玩几天吧。」艾拉说。

瑟丽依然每天打电话回家,告诉艾拉自己和弗兰克一家吃了什么、玩了什么,口气听起来很愉快。

这样过了一周。

到了周末,瑟丽再一次请求艾拉让自己在大西洋城再玩一周。

「这可不行啦,」艾拉忐忑起来,「时间太久了。」

弗兰克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你好。」

艾拉猝不及防:「哦,你好。」

「是这样的,下周五这里会有一场盛大的夏季庆典,请了不少明星参加,我们觉得错过就太可惜了。」弗兰克彬彬有礼地解释道。

「这样啊……」

「下周六庆典一结束,我们马上回坎特。」弗兰克信誓旦旦地说。

「那……好吧。」艾拉不情愿地点头答应。

但是到了周六,瑟丽既没有回家,也没有打来电话。

艾拉有些着急。

弗兰克只留下一个别墅地址,并没有联系电话,他说为了避免打扰,度假别墅里没有安装电话,所以瑟丽一直使用的是公用付费电话。艾拉只能给弗兰克留下的地址寄去一封信,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天后,信被原封退了回来。

如果艾拉的警惕性足够高的话,这时候会选择立即报警。但她只是一个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底层老百姓,每天挣扎在生存线上,对身心俱疲的她来说,任何一桩小小的意外都有可能成为压垮整个生活的稻草。在瑟丽失联后,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承认任何可能的恶劣后果,她本能地选择蒙上双眼,假装一切仍然正常,假装事情会自动向着她希望的方向好转。

也许弗兰克一家带着瑟丽去城里玩了,也许瑟丽明天就会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她努力说服自己。

仿佛祈祷起了作用,两天后,她再次收到瑟丽的来信。

「妈妈,我们已经离开了大西洋城,现在到了巴尔的摩。这是一座很漂亮的城市,我们打算在这里玩几天。」

信很简短,结尾处,瑟丽写道:「我不想再继续写信了,等我回家后再见。」

这句话像一声尖锐的警铃,把艾拉从自我麻痹中惊醒。

不,瑟丽不可能跟着那家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不可能一直不回家……天呐,那个男人绑架了我的女儿!

艾拉终于报警。

不出一小时,警方便联系到大西洋城海滩度假屋的真正主人。面对气势汹汹找上门来的警察,房东有些发懵。他说,自己前一阵确实把房子租给了一对父女,父亲名叫鲁滨逊,女儿名叫奥黛丽,但他们已经在一周前匆匆离开,不知去往何处。

警察向房东出示了瑟丽的照片,房东肯定地回答「就是这个女孩」。

接着,房东又提供了另一条线索,鲁滨逊曾托他帮忙在附近加油站找到一份按周结算的清洁工作,以此支付房屋租金。

警察立刻兵分两路。一队前往加油站,结果得知鲁滨逊在一周前不告而别,连最后一份工资都没有领。

另一队对出租屋进行了搜查。幸运的是,房东尚未整理出租屋,房内陈设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桌子上有一顶黑色宽檐男帽,房东和加油站工人都认出是鲁滨逊的。六七件女孩子的衣服杂乱地挂在衣柜中,经艾拉辨认,全部属于瑟丽。储物柜里还有两只行李箱,一只箱子里是男式衣物和生活用品,另一只箱子里有五六张尚未寄出的明信片,其中两张已经写好了简单的问候语,是瑟丽的字迹。

看起来,犯人离开得非常匆忙,连稍微收拾一下行李的时间都没有。

此外,警察们还发现了一张艾拉从未见过的彩色照片。

照片中,瑟丽坐在一个秋千架上,脚尖微微碰着地面,视线直直地看向镜头。她穿着一条崭新的奶白色短袖连衣裙,领口和袖口绣满半透明的蕾丝花边。脚上穿着一双长及膝盖的白袜和一双黑色硬底皮鞋。蜂蜜色的微卷长发盘在脑后,刘海也全部往后梳,毫无遮掩地露出脖子、额头和分布着雀斑的椭圆形脸蛋。

瑟丽的嘴角上扬着,似乎在努力挤出欢快的笑容。但她的眼睛里毫无笑意,下垂的眉毛和眼角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惧意。任何一个感觉敏锐的人都可以看出,这个无助的孩子正在竭力取悦手持相机的人。她希望自己的表现能够让对方满意,但恐惧让她时刻处于紧张不安的状态中,她的精神因此濒于分裂。

根据房东等人的描述,警方很快发现绑架者的真实姓名为勒萨里,是一个身负两项强奸幼女重罪的假释犯。

事情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

警方连夜发布通缉令,并将瑟丽和勒萨里的照片发往各大媒体,希望有目击者提供线索。

一晃就是半年,警方接到雪片般的举报信,摞在办公桌上有半人高,但没有任何有效信息。与此同时,位于宾州费城市中心的万豪酒店雇用了一名新的大堂服务员。这是一家五星级豪华酒店,内部装潢得金碧辉煌,周围环绕着一圈名闻遐迩的旅游景点,包括市政厅、艺术博物馆和独立纪念馆。

这个名叫「鲁滨逊」的服务员专门负责在大堂帮客人搬运行李,他的外形虽然不佳,但在面试中表现得镇静自若、彬彬有礼,当场获得录用。

对警察来说,可能做梦也想不到一个逃犯竟敢在这种人流密集、安保严密的地方出没。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里也许最适合藏匿。那些行色匆匆、非富即贵的宾客们从来不会用正眼看一下服务员,而每日忙着伺候贵宾的员工们也无暇去关注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行李搬运工。

当然,酒店里没人知道,鲁滨逊还有一个刚满 12 岁的女儿奥黛丽。

他们住在距离酒店五个街区远的一栋老式砖造公寓里,这里的租客大多是年轻的单身上班族,奉行个人自由主义,对左邻右舍的事没有兴趣。

即便如此,让一个学龄少女长期待在家里无所事事,时间一长,必然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于是鲁滨逊大胆地为奥黛丽报名上学。

他选择的是只需步行五分钟便可到达的一家天主教会中学,意图很明显,天主教向来以严厉和刻板闻名,且有着漫长而隐蔽的性侵儿童丑闻史。在这里,没人会注意到一个孩子的异常表现,也没人会关心孩子的内心世界。

去学校报到第一天,鲁滨逊待在奥黛丽的身边寸步不离。他和学校里的每一个神父、修女交谈,当着奥黛丽的面让他们向他随时汇报女儿的任何不当言行。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同盟,他们不会相信你说的任何话,鲁滨逊用行动向奥黛丽清楚地表明这一点。

天主教会学校的日程极为严苛。每天早晨七点,学生们便要在大厅集合,在神父的带领下,用拉丁文和英语进行一个小时的集体祈祷。修女不停地来回巡视,只要逮到心不在焉或打瞌睡的学生,便会进行体罚。集体祈祷之后是单独祈祷,学生们需要跪在硬木板上,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为获得「永恒的灵魂」而忏悔。

接下来是紧张的课程。奥黛丽整日埋头苦学,一旦成绩不理想,老师便会找她谈话,问她各种问题。如果她没有答好,或引起老师的怀疑,他们就会通知鲁滨逊,把他叫到学校里来问话。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晚上等待她的便是挨饿、鞭打,还有最恐怖的性虐。

每一天,她都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到故乡,活着见到妈妈。

日子一天天过去,媒体的报道逐渐减少,人们的关注力也转移他处。对于一筹莫展的警方来说,那两人仿佛彻底消失在茫茫大地上。

瑟丽失踪 18 个月后,艾拉渐渐感到哀莫大于心死。警方为寻找瑟丽而成立的专案组已经解散,负责此案的警官也被调去侦查新的案件。

虽然相识的人依然会对艾拉说一些鼓励的话,但从他们的口气和神态中可以一眼看出,他们大都认定瑟丽已经死了。

1949 年 9 月末,一阵阵秋风吹散了坎特市的暑热,但位于南部沙漠中的达拉斯城依然热浪炙人。达拉斯和坎特相隔 2500 公里,相当于呼和浩特到广州的距离。

在距离市中心仅一百米的商贸西街有一座安静怡人的板房公园。板房是一种形似集装箱的简易房屋,使用铝合金等轻型廉价材料建成,房子的一头装有铁钩,底下安有轮子,需要时可以挂在汽车后面运走,所以全称叫做「可移动板房」,价格只有正常房屋的十分之一。住在这种板房里的都是收入微薄的下层人士或者搬家频繁的打工仔。

位于商贸西街的这座板房公园呈马蹄型,二十多座长条形小屋分布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两侧。其中一座刷成蓝黄相间条纹的板房里住着德尔一家。德尔在农场当雇工,他的妻子名叫罗斯,是个家庭主妇,负责照看三个儿子,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才三岁。

罗斯首先注意到新搬来的这对父女。据父亲鲁滨逊说,他的妻子很早以前就过世了,只有女儿奥黛丽和他相依为命。鲁滨逊在市中心的一家加油站工作,奥黛丽则在附近的一所天主教学校上学。

他们和周围邻居的交往很少,大都是点头之交。鲁滨逊工作勤恳,每天早出晚归,但周末总会带着女儿出去逛街、购物、游泳或者下馆子。奥黛丽性格内向,沉默寡言,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毕竟缺少母爱的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心理阴影。

大多数时间,奥黛丽和她的宠物狗一起在后院独自玩耍。很明显,奥黛丽对这条白色梗犬钟爱异常,除了上学,她和小狗几乎寸步不离。

因为妈妈去世早,奥黛丽承担起了大部分家务,鲁滨逊偶尔会把女儿烤的饼干拿出来与邻居们分享,大家都赞不绝口。

谁也不曾怀疑这对父女的关系,除了罗斯。

罗斯住在鲁滨逊家隔壁,两家的后院紧挨着,她天天带着三个儿子在院里玩耍,慢慢与奥黛丽熟络起来。

罗斯有个不幸的童年。五岁那年,她父母因为酒后开车而双双死于车祸,之后她便辗转于不同的亲戚家,最长的住一年,最短的只能住一个月。小小年纪的她遍尝人情冷暖,被迫学会如何察言观色,在虚伪严酷的人际夹缝中艰难求生。

悲惨遭遇让罗斯对人性有种天然的不信任,尤其当发现奥黛丽与年幼时的自己十分相似后,她愈加对这对父女产生怀疑。

「奥黛丽的身上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伤痕,不是摔伤就是烫伤,这很不正常。」罗斯对丈夫说,「而且她的笑容都是假装的,我太熟悉那种笑法了,只有嘴巴在笑,但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

丈夫却一点都不感兴趣:「你别瞎操心别人家的事,还嫌我们家的事不够多吗?」

丈夫的冷漠没有让罗斯放弃。她继续寻找机会和奥黛丽接触,一点一点拉近她们的距离,有时帮奥黛丽给小狗洗澡,有时教奥黛丽做菜,有时和她发发家务事的牢骚。

时间一长,奥黛丽对罗斯对态度越来越亲近,隔三差五会瞒着鲁滨逊到罗斯家看电视,甚至帮忙照看三个儿子。

但每当罗斯问起鲁滨逊的事,她却像立刻换了一个人,那种伪装出来的笑容又会出现在稚嫩的脸上,让她看起来不像是个孩子,反而像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

「爸爸对我很好,我们很好。」她总是坚持着这个惟一而空洞的答案。

「那他为什么不允许你交朋友?」

「外面坏人很多,他害怕我上当受骗。」

再追问下去,奥黛丽就会跑回家,让罗斯几天看不见她。

在板房公园住了半年后,一天深夜,奥黛丽突发急性阑尾炎,被迫去医院动手术,之后休学在家休养了一个月。这段时间,罗斯每天都会趁鲁滨逊出门上班后,悄悄上门照顾奥黛丽。

她敏锐地察觉到,奥黛丽和过去有点不一样。她比以前更加沉默,似乎常常沉浸在悲伤的沉思中,而她看向罗斯的目光里总有一种欲言又止的顾虑。

罗斯决定冒险。

这天下午,她熬了一锅奶油鸡汤端给奥黛丽。当她坐在床头,看着奥黛丽一口一口地慢慢喝着鸡汤时,趁机说道:「我们俩来做个秘密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奥黛丽抬起脸,怔怔地看着她。

罗斯清清嗓子,尽量温柔地说:「你妈妈死得早,你就把我当成妈妈吧。」

奥黛丽一愣,旋即深深地低下头。罗斯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注意到她端着碗的手不住颤抖。过了一会儿,泪水从奥黛丽的眼眶里涌出来,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汤碗里。

罗斯吓了一大跳,急忙问:「好孩子,你怎么啦?」

奥黛丽只是使劲哭着,不肯说话。

「如果你把我当成妈妈,就把心里话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这句话似乎打消了奥黛丽的最后一丝犹豫,她泣不成声地说:「我妈妈没有死。」

罗斯皱紧眉头:「你爸妈离婚了?」

奥黛丽摇摇头。

「你妈妈在哪里?」

「坎特。」

「你爸爸偷偷把你带出来的?」

「不。」奥黛丽抬起一只手,在布满泪水的脸上抹了一把,小声说,「他不是我爸爸。」

漫长的两年里,瑟丽不是没有尝试过逃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求救。

当勒萨里在大西洋城的度假屋里第一次命令她脱掉衣服时,她彻底吓懵了。勒萨里说,这是政府授权他这么做的,作为对她偷窃行为的惩罚。

那时候,勒萨里还算克制,两个星期内只侵犯了她一次,于是她把对方的话信以为真。

但是,当海滩上的巡逻员向勒萨里问了一次话后,他便带着瑟丽匆匆离开大西洋城,甚至没有回度假屋收拾行李。

「我刚刚收到通知,大西洋城的少管所已经满员,政府要求我立刻将你送到巴尔的摩去。」他简短地说。

「为什么是巴尔的摩?」瑟丽胆怯地问。

「你是犯人,犯人不允许提问。」勒萨里断然喝道。

到了巴尔的摩后,勒萨里彻底露出真面目。他对外宣称自己是瑟丽的父亲,但关上门后,对瑟丽的性侵成了常态。

这时候,瑟丽才开始对勒萨里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她尝试着要求将实情告诉妈妈,换来的是一顿毒打。

她也曾经偷偷将自己的遭遇告诉房东,哀求房东帮她通知妈妈,谁知一转脸,房东便把这件事当成笑话告诉了勒萨里。这次的惩罚更加严酷,她一连三天没吃没喝,胃部绞痛,嘴唇干裂,牙齿被鲜血染成通红。就在她奄奄一息之际,勒萨里仍在继续侵犯她,导致她数次在极度的痛苦中昏厥。

从这以后,瑟丽再也不敢对任何人说出真相。

勒萨里对瑟丽的控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每次折磨完瑟丽后,他又立刻换上一副亲切慈爱的面孔,反复在瑟丽耳边灌输着他对她的「爱」。

「你妈妈不要你了,她已经把你卖给了我。除了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你、爱你、相信你。」

渐渐地,瑟丽进入一种情感麻木状态。所有的悲伤都是截断的,所有的欢乐都是伪装的。为了不让自己崩溃,她抹去真实记忆,代之以勒萨里命令她牢记于心的新身份。

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生命里只有一条不可违抗的真理:勒萨里。

她虽然活着,却已经死了。

直到罗斯不厌其烦地一次次靠近她,一点点地赢得她的信任,才最终拆毁了这道用恐惧、孤独、谎言和痛苦铸成的铁壁。

那天傍晚,当勒萨里回到板房公园时,立刻被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团团围住。他没有抵抗,束手就擒。

瑟丽终于在两年后重返故土,艾拉抱着女儿失声痛哭。

如果在电影中,这里应该最理想的感人结尾。但现实没有这么仁慈,瑟丽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她的故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不知从何时起,她在校园里有了一个外号:「小荡妇」。

孩子的残酷有时更甚于成年人,因为他们的无知和赤裸。

瑟丽被迫辍学,蜗居在家。为了逃离熟悉的目光,她开始频频前往离家 20 公里远的无人沙滩。她通常一大早就出门,在路边搭一辆便车,到达海滩后便在那里独自待上一整天,呆呆地看着无边无际的太平洋。

15 岁生日那天,瑟丽再次搭车前往海边。在距离沙滩只有两公里处,这辆车与前方的一辆小货车发生追尾事故,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瑟丽当场死亡。

也许,她早就期待着这样的结局。

也许,她早就放弃了所有的期待。

三年后,纳博科夫从瑟丽的遭遇中得到灵感,创作出名垂青史的《洛丽塔》。但妙笔生花的故事无法粉饰现实的残酷,当成年人罪恶的欲望得到满足时,代价是柔弱的生命和无辜的灵魂。

— 完 —

封面图片来自电影《洛丽塔》

美国真实罪案

袋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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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作品里收录的罪案时间跨度很大,从 1940 年代到 2010 年代。每一个罪案都体现出独特的时代背景,同时也揭示了某些永恒不变的人性。

不了解犯罪,就无法阻止犯罪,这是我写美国罪案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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