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微 魏微:成长一九八四
长大1984
魏伟/文
魏巍,女,原名魏丽丽,1970年生于江苏,诗人、作家,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青年作家。1994年开始写作,1997年在《小说圈》发表作品。至今已在《花城》《人民文学》《收获》《作家》等刊物发表小说、散文近百万字。小说先后于1998年、2001年、2003年、2004年被列入中国小说。2003年获人民文学奖,2004年获中国作家大红鹰文学奖,2004年获鲁迅文学奖,部分作品被翻译到海外。
1984年,离我很远,有十七年的差距。一个时代的变迁,一代人的成长……不知道该如何回忆这一代人的成长。站在1984年尘土飞扬的街道上,他们会看到什么?也许他们走路,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都会踢到脚下的石头,让人觉得无聊。黄色的书包挎在肩上,在屁股的另一边颠簸,发出文具盒砸书的声音。
他们是中学生,只有12岁。课业突然变得繁重起来,增加了英语、历史、地理和植物...他们知道“叶绿素”和“北回归线”等新名词。“玫瑰”是玫瑰,如果用作人名,就叫玫瑰。真的很有趣。
这是充满希望的一代人。他们生活的时代如此炎热,风尘仆仆,许多人骑着时代的列车,挥汗如雨...整个80年代就像一个夏天的农贸市场,到处都是奇怪而不相关的尖叫声。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走走停停,抱有许多幻想,但有时却不知所措。他们出于某种原因来到这里,寻找着什么。也许是为了看热闹。他们中的一些人是手工回家的,一些人很容易买到便宜货。
这是一个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并存的时代。年轻人开始寻根,他们热衷于追溯人的起源。他们会问诸如“人从哪里来,想去哪里”这样的傻问题。整整一代青春都失去了,空有很多体力,却白白浪费了。
而这一代青少年正在悄然成长。他们没有时间意识到时代的好处。他们不知道这是一个热闹进步的时代,每天都在成长,就像“日新月异”。但是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成长没有什么新鲜的。我啃着手指,日复一日迷迷糊糊地长大。
这就是我在这里描述的,一些人物,一些事件,某个场景...可能是太弱了,缺少冲突和戏剧性。但是增长怎么可能是戏剧性的呢?好无聊好无聊,就这样年复一年的进行,结束了就结束了。
从初中开始,妈妈就给我灌输上大学的愿望。她经常在我耳边制造噪音。虽然我很无聊,但我认真听着,点点头,但我做的仍然无关紧要。我喜欢看课外书。我从学校图书馆借的。我一次只能借三本书。看完了,还完了可以借。图书馆在教研楼一楼,隔壁是期刊阅览室,隔壁是个鳏夫,图书管理员,姓吴,我们都叫他吴先生。
这个吴老师是吴江人,有人说他是上海人。他说着一口普通话,五十多岁,矮矮的,瘦脸,戴着眼镜。一句话,就是有点南方人的性格,不是说干净匀称,而是那种。说不上来是哪一个,也不阴沉,更别说脏了,但也只是让人想起潮湿的雨季和青苔,或者是一个多日不洗澡的黏糊糊的身体,但我忍着,一天天懒洋洋地拖着,似乎也没差多少。
他不坏,安静,喜欢散步。我们经常看到他穿着白灰色中山装,纪律扣得很紧;夏天,他穿着一件白色府绸衬衫,里面的白色背心隐约可见...他背着手,慢慢地向我们走来。他在校园的林荫大道上散步。已经是下午了,课外活动开始了。很多高三男生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闲逛,摇摇铃,闪离他,让车头像蛇一样蜿蜒。
一些男孩盘膝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膝盖弯曲,鞋子几乎擦不到路面。他们一只手放在书包上,另一只手放在嘴唇上,尖锐地吹着口哨。偶尔,他们回头看看。他们看到什么了吗?漂亮的女孩?白发先生?
在这喧闹的气氛中,吴先生向我们走来。他微笑着,看上去很平静。他总是很平和。看到熟悉的女生,总会停下来打个招呼,说个话。他心情很好。他被称为小女孩。如果你们牵手,他甚至会摸你的头,轻轻拍你。
他是一位长者,一位真正的绅士。不过,他也是异性。那些低年级的小女孩只有十二三岁。他们刚刚进入中学,还没有经验。他们喜欢和他搭讪。他们告诉他很多事情。他们总是笑啊笑啊。他们想通过笑来隐藏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在他们这个年龄,他们极其敏感和害羞,有许多复杂的担忧。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做出精辟的观察,你什么都骗不了他们。他们笑了,吴先生...他侧着身子逃跑了,吴先生的手停了一半空。
总之,他们还是喜欢他,他不讨人厌,懂得适可而止。他能准确地叫出许多女孩的名字,比如一班的李晓玲,二班的蔡红...他们感到惊讶的是,即使班主任可能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但他记得他们。他们感到幸福。
除此之外,他还有大白兔奶糖,是上海正宗的,是他从南方买的。他给了他们糖吃,他们可能不想吃这一块糖,但善良是很难的,所以就吃了它。那时,他们正在收集蜜饯纸,就像收集邮票和匹配标签一样。他们把彩色玻璃纸放在一个硬壳笔记本里,真的很漂亮。尤其是在阳光下,翻页是一个图案,黄色的向日葵,蓝色的大海,绿色的草原,白色的绵羊,还有穿着泡泡裙的小女孩...就像我小时候玩的万花筒,摇一摇,那里的世界就出来了。
光是这个原因,他们也愿意去他那里,聊聊天,顺便找两张糖纸。
慢慢地,在我们女生中,各种关于吴老师的谣言开始流传。有人说他作风不好,很早就离婚了,在男女关系中从来没有清白过。你想想,他是个外国人,为什么一直躲在这里多年?他犯了错误,据说被贬到这个地方。他没有孩子,很无助。他连朋友都没有,整天和一群小姑娘混在一起。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高年级女生不愿意和他说话,她们是过来人,早知道他不是个东西,他就会骗我们。
还有人说他是色迷迷的,他的眼睛,啧啧...他们不再说话了。在阳光下,他们的脸是成年人的灰色,这是成熟老练的脸,幼稚的脸,未来好女人的脸。
很多年过去了,我还在想这些女孩,包括我自己,是什么让我们变成这样?才十二三岁,所有的纯真都是肤浅的,那是给别人看的。心智已经成熟,慢慢变质,散发出苹果的腐臭味。这些未来的小女人无法想象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
吴先生的“色”我不太清楚,但我也加入了说他坏话的行列。我只烦他,但下雨天,总有人跑去找他借伞。一个冬天的中午,天气很冷。吃完饭后,我靠在阅览室门口的门廊柱子上晒太阳。这时,吴先生从隔壁走过,他说,过来坐在家里。
我走进他的房子,小心翼翼地挪到外门的椅子上坐下。不知道有多少女生进屋搬来板凳像我一样坐在门口。我们谈过了。他拿出水果盒,让我吃糖。我没吃,就送人了。他剥开糖,差点就送了出去。我站起来,感觉到他碰了碰我的胳膊肘。
很多年后,我不确定他是否碰过我,他有什么样的想法,但我只是怀疑。对我来说,他是一个谜,答案仍有待揭晓。很多年前,我刚刚翻过这个谜,我侧过身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对他说,我得走了。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像一个经历过这个世界的女人,给别人足够的面子,给自己找一个台阶。
然后我就离开了。从那以后,我们就没说过一句话。我们在路上相遇,但我们只是平静地转身离去。我安静地呼吸着,吐出胸口的旧气。现在,我可以像对待高年级女生一样对待他,我已经从他身边走过。而吴先生,他年纪大了,他相当被动。
年复一年,新的女孩不断填充这个年轻的校园。吴先生仍然和他们相处得很好。他背着手走着,微笑着,闪着头,白色的金色照在他的镜头上。但谁知道呢,也许真的是个好人,一个慷慨的长者...异性恋者。
每天下午,除了常规课,还有两个小时的课外体育活动。你可以去操场跑步或者加入兴趣小组,比如文学社团和飞机模型小组。
对于我们低年级的女生来说,最大的爱好就是放学后去排球场看球员训练。年轻的体育老师举着网站着,看着一群女队员练习扣球。有时他停下来,纠正他们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转动手腕;他手里拿着一个球。他和他们很亲近。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吗?是一群笑啊笑啊的女生,她们很坚强。他们穿着球服,汗水粘在皮肤和衣服上,身体的曲线让人喘不过气来。也有一些漂亮的女孩,比如闫晓峰和金红。
金红以她的美丽、大眼睛和干净的脸而闻名。那一刻,她站在球场中央,安静得像秋天的一棵树。不久后的1985年,她被中山大学录取。被困在自己镇上的闫晓峰就像“纯鹿”一样清晰。她喜欢排球,学习不好。高中毕业那年,我看到她抱着孩子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她明显变老了。她嫁给了我们学校的一个同学,也是一名运动员。她在学校时坠入爱河。
一代人的青春刚刚逝去吗?她只有二十三岁。她的头发蓬乱,衣服凌乱。她是一位母亲。但她曾经像星星一样闪耀。我就是不明白。我看到一个年轻女孩过早死亡。她以前看起来很漂亮。也许这一切来得太早了。青春是有时间尺度的。如果你开得太早,你会死得太早。如果你开得太晚,你会死得太晚。但是死得太晚又有什么意义呢?
闫晓峰和金宏都是学校的名人。有一千多名学生和三五十位名人也就不足为奇了。大部分集中在高中。一个个,我们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田径队,合唱团。还有校花,每个年级都有“班花”,每个班级都有“班花”。她们都是有着不同魅力的漂亮女孩。我们经常私下交谈,绞尽脑汁,却分不清哪个更好。
他们中的一些人成绩也很好。我所在的小镇中学是省重点,入学率高,竞争激烈。每年都有三两个北大清华。但是,在这种激烈的氛围下,也有一些倔强的学生逃学,上课嚼橡皮,有时候一个人会傻笑,他们想引起注意。他们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们在数学、物理和化学方面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逃学可以获得第一名。他们被认为是天才。这样的天才似乎不应该被宣扬。这就像一个神话。老师从来不相信神话,但是我们教低年级的时候,也会说某某。她微笑着爱着她。
我们喜欢高中。那些戴眼镜的男孩,那些在足球场上奔跑的男孩,那些留着小胡子的男孩,喉结和嗡嗡的声音...他们会说出“贝尔格莱德”这样奇怪的名字。他们知道拿破仑和贝加尔湖。他们知道的更多。他们是高爽和英俊,他们看起来像成年人。哦,他们是年轻人。
让这一天早点到来,让我们成为他们的同学,坐在同一个教室里,课间有十分钟,偶尔听他们讲讲笑话。让我们喜欢他们,让我们落在他们的眼里,什么都不做,只是落在他们的眼里。
让每一天都成为仲夏,让每一个仲夏永远持续。让我们流汗,让我们尽情奔跑。
许多学生一进入二年级,就变得迟钝,成绩直线下降。老师头疼,但说不清楚。因为这就是性意识——当性意识来临时,就像一阵风,一下子把一代少年的身体唤醒。这是如此旺盛和细雨。简而言之,它没有理由,也没有形状。对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这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第一次。
他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倒了,头晕目眩。上课一句话也听不见,心里想着某个人,有说不完的喜悦和焦虑。《中学生》杂志某期有关于“早恋”的讨论,还回答了生理变异等问题。,并用科学的态度解释了什么是“遗精”“月经”,这是白纸黑字写出来的,让人心生幻想。
在男生中,看黄色小报很流行。1984年,气氛非常开放,校园里偶尔会出现《少女之心》等手稿。校长一再重申,有必要杜绝文稿,但禁令是重复的。
这段时间很难熬,大概持续了半年,然后就淡了。不是它消失了,也不会消失,它藏在身心的某个角落,等待着一个机会。一遍又一遍,这个身体的晴雨表可以从学生的成绩单上看出来,结果坏了,嗯,它来了又走了。
“早恋”的问题似乎没那么严重,因为是重点中学,而且都是听话的学生。况且当时男生女生都没说话。情感、身心的影响被埋没。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者独处的时候,它才会偷偷跑出来吐舌头。那一刻,是清新奔放的。
多年来一直被压抑,逐渐成为一种习惯。一代又一代的学生安全度过了青春期,他们的脸苍白而发黄。当时我并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古怪,但多年后回头一看,发现里面一片凄凉,挣扎着,喘着粗气。
同时,我们的课外活动也很丰富。大三大四学生组成友谊班,周末下午偶尔会有茶话会。教室里装饰着灯光和歌舞。由此,我们可以接触到高年级的学生,聆听他们兄妹的教诲。
课桌合并成两排,中间空出的空档就是舞台。其中一个节目是诗歌朗诵,徐志摩的《告别剑桥》。朗诵者是一个看起来天真无邪,说着标准普通话的高中男生,让人羡慕。让人羡慕的其实是诗中的感伤情绪。我们不知道徐志摩是谁,康桥在哪里,但我们喜欢多愁善感。
它杀了我们。忧郁,优雅...这都是很奇怪的经历,以后要好好学习。
在我们班,一个女孩唱了一首歌《小螺丝钉》。这是一个精致的女孩,看起来很有魅力。每年的“五一”歌会都有她的压轴。她会唱程琳所有的歌,“酒若干,人若卖”,“新鞋旧鞋”……她还会唱《妈妈的吻》。
她今年十二岁,有一双大眼睛和一个非常甜美的微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从1984年到1989年,我们一起走过。后来她在大学主修无线电和抽烟,这当然不算什么。我现在也抽烟。我的意思是,很多年前,我们很难预测我们未来的生活,我们会是什么样子,我们是否能上大学,我们会交什么样的男朋友,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我们是否会有孩子。你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和好母亲吗?你会幸福吗?
很难想象。
我们经常讨论,屈膝抱腿,静静睁开眼睛,看到空1984年。我们看不到远方,只看到现成的画面:林荫道上不时有学生进来路过,手里拿着书,嘴里叼着话;在100米跑道上,田径运动员练习短跑,穿着钉鞋、背心和短裤——有点像三角裤,露出修长的双腿和浓密的头发。
他们单膝跪在跑步线上,当训练老师喊开始时,他们就起飞了。阳光下,他们摆动着手臂,就像风一样,嘴里喊着。那是力量和速度,那是出汗,那是尖叫。
1984年夏天,这样的场景总是出现在我的校园里,恰如其分地象征了那个时代。
本文选自魏巍著《公交车骑手》,当代中国出版社,201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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