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建光是怎样离世的 梦想走遍中国每一个县,“天下第一疯”谢建光离世
我从天上来,
住在荒野之中,
与大海为伴,
吃青草石头。
让心蓄满雨露,
把情洒满天涯。
我要做一只思想之鸟,
飞越哲理的千年时空,
我要写的文字不求被某些群体认同,
但要穿透某些灵魂。
我付一生为薪,
不为烧开一壶热茶,
而是要炼成一炉丹霞。
不成无妨,
至少我已把自己燃烧。
——这是当代“徐霞客”、宁波徒步达人谢建光在《疯行天下》一书中,关于本人的一段描述。
1月23日,谢建光在遥远的黑龙江省黑河终止了行走的脚步。在他离世后,许多宁波人在朋友圈发文悼念他。
1959年,谢建光出生于鄞州区瞻岐镇,只念过5年书,他的徒步之旅始于1983年,推着一辆小车浪迹天涯30多年,自称“天下第一疯”。
谢建光是个什么样的人?
宁波青年作家徐海蛟曾用半年时间电话“跟踪”谢建光,听他讲故事,并和几位好友一起帮助他出版了《疯行天下》。
2015年,徐海蛟在散文集《此生有别》中写下万字长文“大道在野”,这是外界对谢建光短暂一生最为详实的一次“总结”。
今天,经徐海蛟先生授权,甬派摘录其中部分片段,讲述你所不知道的“天下第一疯”谢建光,以此悼念这位宁波奇人——
他走了多远?
有许多人,出于内心的好奇,关注老谢的行踪,他们帮老谢算了算,他们说老谢啊,三十年时间,你这个家伙徒步走了32万公里。老谢说,32万公里啊?我自己没算过,不过我知道自己走遍了中国的每一个地级市,现在的目标是走遍中国的每一个区每一个县。
他靠什么维持行走?
老谢持续在做的一件事就是捡破烂,在常人眼里无用的东西,在流浪汉眼里都成了宝贝,丢弃的纸箱、废弃的塑料瓶、易拉罐、路旁的废铁,这些都可转变为生存资料。老谢一路走去,一路上都会留意路边的废弃物,他通常有两个行囊,一个装着生活的必需品,另一个装着捡拾来的废品。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除了寻访山河,老谢也有一个必经之地——废品收购站,他会将上一程拾得的东西变换成钱,收入囊中。
其实,很长的一个时期,一路捡拾的营生带来的收入并不低。
尤其上世纪的1983年到1996年那段时间,那时候的路基本上都只是个路基的雏形,上面草率地搁点小石子,就算完事了。有些地方的路更是坑坑洼洼,坎坷无数。那些时日,老谢从公路边上走过去,收获颇丰:总有许多的螺丝螺帽,钢板铁皮因了道路起落车辆颠簸而掉下。
那些年,老谢靠着捡拾路上掉落的铁皮螺丝和弹簧维持途中开销,一天能有近十元的收入,而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一般职工的工资也就一个月几十块钱。
赶上没有螺丝螺帽可捡的日子,老谢也有另外一些可以挣钱的手段。有时候他走过一个地方,正值晚稻插秧季节,老谢就会卷起裤管,跳到水田里帮当地老乡一块插秧。有时候,路过一地,恰逢有人家装修房子,老谢又赶上手头紧张,也会停下来找点活计,帮主人家做木匠,或者做油漆工。
他在旅途中看了上万册书
有一样东西老谢从不吝啬于购买,那就是书。
没有好好地在学校里念成书的老谢,后来对书却保有了一辈子的情意。
行走之余,老谢一直在读书,在路上读,在宿营地读,在小旅馆里读,在大树下读,在江边读,在桥下读,在洞穴里读……白天,双脚在大地上的沟沟坎坎中行进,夜晚,目光在纸页上的字里行间行进。
三十多年的旅途中,老谢说自己购买了上万册书,他读完的书,都会顺手送给有缘的人,他的有缘人是指那些真正爱书,喜欢读书的人。
他的“战车”
他做过木匠,就想着将家乡常用的那种手拉车进行一些改装,这种车一般是用来农忙时节运送农作物的,有两个轮子,在前面焊上两个铁支架,这样就可以平稳地停靠。
老谢发挥一个木匠的基本想象,给手拉车三个边都做上木架子,订上木板墙,顶上盖铁皮,只在扶手方向留出一个面,用来进出。这样一来,改装后的手拉车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就像一辆真正的车子。
老谢拉着它上路,感觉方便了许多,背上不用背一个沉重的大包了,而且旅行车是相对防雨的,旅途也由此变得舒适便捷些。有了旅行车,老谢的徒步仿佛有了一个移动的“家”。
他在甘蔗地一躺5天
那一回,老谢走在广西与广东交界处的一条机耕路上。一辆机动三轮车呼啸而过,将没有任何防备的老谢整个人撞飞,一头扎在了甘蔗地里,三轮车随后飞驰而去。
老谢想挣扎着起身,但发现伤在腿脚部位,已全然无法动弹。老谢也大声呼救过,但只有回音在山壁间回荡。
老谢决定顺应天命,既然找不到可救赎的人,那就安下心来,静听自然的律动。他甚至想起郭小川的诗来,他想大声吼上一嗓子:
看见了甘蔗林,我怎能不想去青纱帐!
北方的青纱帐啊,你至今还这样令人神往;
想起了青纱帐,我怎能不迷恋甘蔗林的风光!
南方的甘蔗林哪,你竟如此翻动战士的衷肠。
你可能无法想见,老谢在甘蔗林里一躺就是五天。随身带的干粮早就吃完,他就地取材,吃甘蔗!南方的甘蔗啊,甘甜爽口,水分充足。那五天是老谢一生中吃甘蔗最多的时光。
他成了全村人的“亲戚”
二十多年前,老谢无意间走进湘西与贵州交界的侗族山村,村里人得知老谢的姓氏后,真正有一种有朋自远方来的欢喜,他们也姓谢,老谢一不小心就成了全村人久别重逢的远方亲戚了。
他们将村中珍藏的族谱捧出来,让老谢看看祖上和他们有着怎样的渊源,见老谢识得几个字,老人们还将家中古书拿来,供老谢翻阅。
大伙将他安顿在一个叫谢才良的村民家里,老谢一住就是一个月。他乐呵呵地和这些原本陌生的人们生活在一起,给他们写家信,和他们一起下地劳作,村里人在鸡毛蒜皮的生活中有了矛盾和摩擦,老谢又摇身一变成为和事佬。
一个月后,老谢重新上路了,村里许多人都出来相送,他的行囊中塞满了腊肉和干菇。
他的人生哲学
老谢在小车的内壁上写有四句话:师天法风,含地入流。身外非身,道中即道。他说这是他的人生哲学。
直到现在,他依然反感人家仅仅只是把他描绘成一个徒步中国的狂人,反对人家称呼他为旅行家,他说我老谢并不是一个只知道走来走去的人,我老谢一路走一路都在深入思考。老谢更希望人们把他看成一个有文化的人,他相信他的那些行走笔记是带着天地灵气和哲学忧虑的。
老谢每到一处,就会用一台简易老旧的手机记录下心里的所思所想,然后群发给他在全国各地的那些有文化的朋友们,发完后,老谢一定要追加一条短信:收到了吗?如果你回答收到了。老谢仍然会不放心,今天发了四条都收到了吗?所以你必须回,四条,全部收到!
老谢有时候特别像一个诗人,他的文字里充满了对自然的情愫,他的文章就像长长的赞美诗和咏叹调。那些老谢陆陆续续发来的短信,有时候让我觉得自己就像在读情书,读老谢写给自然和天地的情书。
老谢又是一位游荡在山野里的哲学家,在天地万物之中悟得自己的生命之道。
世间活路千百条,“疯子”老谢给自己找到了这么一条独特的道路。一生短暂,老谢就想用自己的一生给世界留下一个有别于寻常的生活样本,大部分的人都过成了尘世中的亿万分之一,只有老谢活成了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我预感我很可能会在某一个黄昏,
落日与晚霞之间,
在沙漠的两座沙丘之间,
安静幸福地停止心跳。
我已看见了生命与自然的交接仪式。”
——谢建光
via:甬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