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比我更爱你 黄永玉与张梅溪：假如有人爱你了 你怎么办

学人Scholar

张美曦出生于广东新会。中小学随家人去了海防、广东、广西、贵州、云南、越南的学校。1942年，他们逃到江西新丰人民教育中心工作，认识了黄永玉，1946年结婚。1947年，他住在香港，在中学教书。1953年举家迁往北京，于是开始写儿童文学，包括《在森林里》、《好猎人》、《绿色记忆》等作品。20世纪70年代末，他开始创作水墨和油画，在国内外写生和绘画。1997年12月，在香港大会堂展览厅举办个展。此后，他一直在北京、香港、意大利等地从事绘画工作。2020年5月8日上午，张美曦在香港去世，享年98岁。

黄永玉，土家族，1924年生，湘西凤凰人。自学美术、文学， 以木刻开始艺术创作，后拓展至油画、国画、雕塑、工艺设计等艺术门类，在中国当代美术界具有重要地位。代表作有套色木刻《阿诗玛》和猫头鹰、荷花等美术作品。他设计的猴年邮票、“酒鬼” 酒的包装，广为人知，深受大众喜爱。黄永玉将文学视为自己最倾心的“行当”，从事文学创作长达七十余年。诗歌、散文、杂文、小说诸种体裁均有佳作。先后出版《永玉六记》《吴世茫论坛》《老婆呀，不要哭》《这些忧郁的碎屑》《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太阳下的风景》《比我老的老头》等作品。

张美曦

黄永玉手写讣告

张美曦和黄永玉

黄永玉、张美曦、儿子黄黑曼和沈从文

黄永玉、张美曦和他们的孩子

黄永玉和他的孙子们

20世纪50年代，张美曦和大牙宝的孩子们

黄永玉的作品《有三间小屋，我坐着站着。一个妻子，左看她，右看她。”

张美曦写了黄永玉的儿童小说《绿色记忆》

九十五岁黄永玉在他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中细致描写了珍贵的青春记忆。抗战末期泉州的战地服务团解散，他只身飘泊，在信丰民教馆存身，正是在这里，十八岁的黄永玉遇到了他终生的伴侣：张梅溪。

年轻男女之间的爱情发生在奔跑报警和逃亡的路上，梅溪家族的强力阻挠增添了波折和压力，但爱情却不顾一切蓬勃生长，成就了主人公

一、“你对新来的那个广东女梅溪有没有意思？”

一天，司徒阳和大家打招呼，要求换一个音乐总监。广东人，梅女士，她的父亲是一名军人，至今仍奋战在一线。

大家想多听点介绍，没有了。

来了。

一个广东姑娘，皮肤黑黑的，讲国语带浓重广东腔，人和和气气，穿着打扮按平常标准来说，稍微洋了一点。

大家看得出司徒扬是在奉承她，而且是相当夸张的；我也觉得赵德润是在帮粉丝。

一次何畏、阿冼在领导歌咏班全体唱歌，梅溪也跟阿冼、何畏站在一起。这位馆长司徒羊突然走过来向大家介绍：“她是新来的音乐干事，对音乐造诣很深……”正想搂她的腰身表示热络，她生气了，一闪：“为什么这样？”

所以很多唱歌的选手都是哑巴。

其实开始，阿冼已经向大家介绍过了。听说这位广东女士只是爱好音乐，不像何畏跟阿冼是科班出身。“造诣”深浅，谁也没有领教过。

过了几天，我们馆长切断自己的联系时，突然发现宣吉大对梅溪姑娘说粤语，笑着很开心，就让赵德润单独找宣吉大谈。宣吉大笑着问赵德润:“你听得懂粤语吗？”

“不懂。”赵德润答。

“不明白？不了解真可惜！那我学这个粤语也不是白学。你向馆长报告。这个广东女孩很风趣幽默。建议他赶紧学粤语，不然...害怕！我问你，你有没有为了追求女朋友而雇人当翻译？如果你需要我，你可以向馆长报告并邀请我。我觉得这位女士真的很好。唉！可惜，我觉得我们馆长的年龄有点太大了吧？”

赵德润闷声不响，回头走了。

程告诉宣济大和张:“这个馆长可能是疯了。广东把这个问题叫做‘发花癫痫’。那个叫赵的老太监也来找我，叫我不要给广东梅溪夫人出主意。多疑是疾病的前兆。我让赵告诉馆长，我出生在武馆，脾气不好。我女儿十一岁，我儿子九岁。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哪一个在外面造谣，毁了我的名声，传到我老婆耳朵里，我要他没骨头。”

赵德润听了这话，据说也是回头就走。

几天后，司徒阳来到操场的旗杆上说话:”...我三十四岁了，结婚太晚了。我一直很器重你，你养不起我！”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序子装傻。

“老实告诉我，你对新来的广东女人梅溪感兴趣吗？”斯图亚特问。

“到现在为止，她跟我一句话也没有讲过，有屁意思？你要小心，大家都在谈你举止不正常的笑话，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一肚子的龌龊劲。你喜欢一个人，拿本事去追嘛！今天防这个，明天防那个，这叫谈恋爱吗？你也不自己冷静想想多好笑！我跟你来信丰真丢人！真后悔！”

第二，“米张思，你唱得真好！”

有天上午，楼下大堂后厅有女高音在唱“巴哈”的《圣母颂》，风琴伴奏。这时刻风琴代替了管风琴，管风琴如龙吟缭绕。五彩云雾氤氲中神圣的玛利亚啊……

前言放下木刻刀，站了起来。

民教馆没这么辉煌的收音机。

徐子匆匆下楼来到后厅，看见弹风琴的阿西和广东女子梅溪的背影。他们接着演奏了舒伯特的《圣母院颂》。

前奏曲开始，序子贼似的站着一动不动。他完全想不到这个广东妹崽还有这一手，居然唱得那么讲究。

.....弹完那几个结局，老仙站起来回头看序言。前言吓了一跳。

梅溪也转过身来。

前言说:“真好！太好了！太好了！”

阿冼问：“你站多久了？”

“我在木雕的时候，听到了‘巴赫的圣母颂’，然后下楼来，正好舒伯特开始了。我怕打扰你，一直不敢出声。米张思，你唱得真好！”序言说着又退了回去，紧紧抓住回味的神经。“一开始我以为是收音机！”

梅溪问：“我听你吹小号，你也学音乐的？贵姓？”

序言说，“张。我刻木头，喜欢一点音乐！”

“木刻？”梅溪说。

“是的，木刻。”前言说。

“什么是木刻？”

"一幅用木板雕刻的画."

“为什么要用木板子刻画？”

"……"

“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梅溪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坐在楼上小火炉上的一壶水里。恐怕我是干的。我上去了。谢谢大家！谢谢你！”

序子进房，水正翻滚，序子摩拳擦掌端正了一壶好茶。有人敲门，一看，是阿冼把蜜司张带上来了。来了就来了，加两个茶杯，坐高矮椅子和墩子上，喝起茶来。

“你们广东人爱喝茶。”前言说。

“我只喝开水。”蜜司张说。

阿姨说:“是的，是的，你说得对。我们广东人整天泡在茶里。她唱歌，保护嗓子，只喝开水。”

序子对蜜司张说：“你不一定对。梅兰芳嗓子那么好，从来是喝茶滋润的，人都说茶保护嗓子。谁告诉唱歌不能喝茶？你试试！”

米张思喝了一口:“真的太好吃了！”

“我一辈子，哪样好我就偏哪样，不太信‘道理’。”

“那是‘经验主义’！”哦，小闲。

“经验还有主义？有没有‘主义主义’？”序子问。

“你有这么多书！”米张思说。

“这哪算多？一路上都丢了！”序子说。

“你‘一路上’从哪里来？”米思辰问张。

“福建。”序子说。

“福建！我差点去了福建。”米张思说。

“去那里干什么？”序子问。

“尚勇安民族音乐学院。”米张思说道。

“为什么不去了？”序子问。

“不想走一半就回来！”米张思说。

序子说：“一个人，去一个地方，半路不想去，做另一个决定，我觉得这个意思很好。‘半路不想去’，未始不是一个好决定。”

“那不是真的。米张思半路回来了。她有如此好的歌唱天赋。我终究还是为她感到遗憾。”贤说。

“进城喝米粿茶，我请客。”序子说。

何伟和冼鼓掌！梅溪说没有。

“没有必要不去嘛！都是同事。”阿冼说。

“你没喝过米茶吗？”何伟问。

“喝过！跟我姐姐和孩子。”梅溪说。

“那今天为什么不去？”阿贤问。

“我今天没带钱。”梅溪说。

“他不是说要请客吗？”何伟说。

“我们习惯AA制。”梅溪说。

“啊！啊！啊！”前言说:“好，不去就不去！”

梅溪觉得扫兴了，赶紧说：“好！我去吧！”

出门的时候，大家都向桥走去。

梅溪轻轻问序子：“你生我气了？”

“嗯！普通！”前言说。

三个人笑起来。

前言儿半夜醒来，想起了昨天的米茶。

梅溪这女孩好像不怎么在乎别人对她拐弯抹角地探讨。她有自己的操持源流，能对眼前事物变化作出温婉调整。原来不参加喝米粿茶的，序子两句话，说喝也就喝了。

不表现出矜持要唱好是不容易的。

都说她这个广东女好看，序子没跟她说过几句话，眼前还看不出来。

第三，“对着过来的小影子吹一首歌。”

“今晚上星期六，我们把音乐会弄得浓一点好不好？”阿冼说，“你参加个节目。”

“我？你觉得我这样能参加什么节目？你喜欢这样吗？说那个？”前言说。

“你跟何畏合作，跟梅溪合作不行吗？替她们吹两个伴奏。你也可以独奏，你忘记了自己吹得多好！”阿冼说。

晚上进行管风琴，演唱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整齐的衣服，非常英姿飒爽。随着序曲的吹响，八百英雄和《牺牲到最后一刻》以极大的热情和慷慨被传唱。

何畏唱《八百壮士》，序子小号跟得紧，好多茶客听得站起来跟着唱。有人抽泣，很久才坐下来喝茶。

梅溪先唱《菩提树》，伴着管风琴，和弦在月光下荡漾。茶人像一群驯服的羔羊一样倾听着。

《我的皇位为了一个吻》，何畏把英文翻译成中文。序子吹了一段前奏，梅溪的歌声轻轻在众人耳边环绕，仿佛各人的爱情从未远离⋯⋯

最后一首是施特劳斯的《春天的森林》。伯母的风琴伴着序曲的小号，梅溪的歌声活泼，一对饮茶的男女欢快地跳舞，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从何而来，经历了怎样的危险和痛苦，忘记了昨天的一切经历，忘记了春天里在林中打转的每一个人

节奏太快，别说阿冼的手指头几乎变成石头，序子的牙床也几乎挤歪。满场的欢呼和鼓掌。梅溪几乎找不着嘴巴。

音乐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是与命运相连的，只要人活着，就没有人愿意忘记它。

序子得意地问自己：“喂！喂！我几时变得这样懂音乐了？”

徐子吃完早饭回到楼上，看到诗里还有几把小刀，画着两只小鹿在奔跑。他摸了摸手里的三角刀，突然看到梅溪从很远的地方走来。昨晚，她努力工作，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都被卷入了音乐漩涡。她来了。

序子取出小号对着过来的小影子，吹一首在集美学来的印尼民歌《早晨好，莎浪莎！》。听到小号，老远的影子向这边招手。

梅溪直接上楼了。

“是首什么歌啊！”她问，“这么好听。”

”“早上好，莎莉·浪莎！“，印尼民歌。”前言说。

……

“你什么时候来新丰的？”她问。

“比你稍微早一些，我原在教育部的演剧二队，司徒邀我来，他自己倒走了！”序子说。

……

“你会演戏？”

“不，一点也不。只是在团队里做一些艺术杂务。我也是刚到江西。我以前在福建集美读书。”前言说。

“为什么不读了？”问。

“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以后写手册送你的时候，现在懒得说了。”前言说。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问。

“这几天你打算干什么？日本人说了算，蒋委员长没有计划。街上的人说，当日本人鸣枪时，委员江跑很远的距离；日军连开三枪，蒋专员连跑三步。你只管往前跑。”前言说。

“我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梅溪说。

“振作起来就是。你还能做什么？”前言说。

……

“我问你，你平时玩什么？总是看到你一个人来来去去。”

“说我不会玩也不见得。我以前打猎、养狗的经历很多，现在不是也吹号吗？‘玩’这个东西其实很难归类；我小时候学过拳术，我家乡的子弟把打架也当成‘玩’，似乎是不太好，到现在有时候忍不住还会来一下。是一种古老积习，一下不容易改。

“不要喝酒、抽烟或赌博。

“喜欢聊天，不喜欢打听别人家里是非。

“我不喜欢下棋，觉得浪费时间很可惜。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学校的运动，比如跑步、跳高、跳远、篮球和足球。乒乓球不错。丙组获得铅球第一名。跑100米11秒；后来修正为50米。

“会游泳，狗爬式。

“喜欢吃。像猪肉、牛肉和杂碎。我喜欢辣椒、青菜和豆腐。”

窗子边扒着个人影，推门一看，是赵德润。

“谁？”梅溪问。

“赵德润。”序子说。

“他是做什么的？”梅溪问。

“好奇！”序子说。

"请他进来喝茶。"梅溪说。

“走了！”序子说。

“我想刻木头不会打扰你吧？”梅溪说。

“你看吧！”序子说，“一个人工作都没什么看头的，刻木刻、画画、写文章、做雕塑都不怎么好看，只有看成品。胡适、鲁迅，写文章，林黛玉写文章就是写文章，写，没什么看头的，要紧的是他们的作品！”序子说。

“如果有机会看到林黛玉用自己的眼睛写文章，对胡适和鲁迅写文章都没有坏处。我还是愿意读的。”梅溪说:“看是谁写的。我说看你刻木头的是别人，我会这么说吗？”

……

车前子长在草地上，两只小鹿的后腿都跃过了地面。只需挖出空之间的空间。

“你的眼睛真好，那么细都刻得出来。你看你不用戴眼镜。”梅溪说。

“有些事情是习惯。雕了几天木头，觉得自己要变近视了。我去乡下看了看远处的田野、山和云，我的感觉恢复了。不用吃药，不用打针。”前言说。

“我看是，我有时早上起来站在门外看老远的山、雾、水田，也觉得有益处。”梅溪说。

“你们广东姑娘天生大眼睛，早上起来看不了这个。”

梅溪看着序子，“你这人讲话真好笑！”

“福建姑娘的眼睛也好看，不仅大，还好看。”

“你在福建认识很多好看的女孩子？”梅溪问。

“很多。”前言说。

“怎么有那么多机会？”梅溪问。

“在剧团！”前言说。

“爱过？”梅溪问。

前言子摇摇头。

“为什么？”梅溪问。

“走自己的路！”前言说。

哎！刻完了。序子取出油墨滚子、油墨、玻璃板。裁下几张小宣纸拓印出来。

“啊！木雕是这样的。你能给我一个吗？”梅溪问。

序子在木刻上写诗题，写上“梅溪指正”，签上自己名字和年月日，盖上章。

4.“如果有人爱你，你会怎么做？”

张序子只要天气好，早上对着大窗子吹他的小号欢迎那点慢慢走来的影子。

嘉禾先生写道:既然你觉得那个女生是女朋友，我无论如何都会答应！

听说最近的战局不妙，江西这一头有点紧张，怪不得跑警报的次数又多了起来。桃江岸边这么一长列浓密树林保佑了老百姓的心体平安。当年植树者积了大德自己怕都预料不到。

人民教育博物馆的同事更容易躲过警报。连鸡都知道，它们躲在森林的草丛里。不亲眼所见很难相信。

原先大家是招呼在一起的，还有说有笑，后来经常少了序子和梅溪也逐渐习惯。听到城里喇叭大声广播：“敌机三架，东西方向飞行，已到南康，盘旋二周，向安远方向遁去⋯⋯”警报解除。

此时此刻，是两个在草丛中的人回归队伍的时候了。这没有引起任何惊讶。

不过，连番的警报序子和梅溪在林子里都早已选定了一个落脚点，绿得很，细细长长的软草罩着阳光。叫做“窝”也未尝不可。“可惜、可惜，要是买个泡着铁观音的小热水壶，顺带一对小茶杯多好！我们就可以把话讲得长些。”序子说。

梅溪说:“你忘了，我还要上班回家。”

两人并排地朝天躺着。

“我只是说‘如果’。”前言说。

“要讲‘如果’，我真希望有个窝。像这样子的，没有人打扰的。”梅溪两手直直地往头上伸着。

图解《游子八年无愁河》。黄永玉绘画

“问你个问题，假如有人爱你了，你怎么办？”序子问。

“这要看是谁了？”梅溪懒洋洋地说。

“如果是‘我’呢？”序子说。

“你为什么现在问？你问了，我答应了。”梅溪翻身看着前言的脸。

序子说：“这是一种宇宙默会，问不问其实关系不大。你说是不是？”

“怎么无所谓？你爱我，我怎么知道？”梅溪说。

“我有点害怕，这方面我没有经验。”序子说。

梅Xi笑了:“怎么能说‘经验’？”她用鼻子擦了擦下巴、脸和耳朵后面。

5.“如果真的分开了，我会死的。”

序子眼前还没感觉到有什么大变动。茶座萧条了是个事实，明明白白是天凉关系，和打仗远了点。

没想到梅溪一大早就说了什么，比情况严重多了。她说，姐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张徐子和梅溪相爱了。”全家人都很震惊。有报道说，在前线作战的父亲和去了重庆医科大学的老大哥，怎么样？

“你说，这有什么了不起？干她们什么事？她们不是还夸奖过我，全民教馆只有我还长得有个人样吗？怎么现在不认账了？”序子说。

梅Xi说:“我二姐已经答应我去她老公的同学那里了。他们都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学习。她想死也得跟我算账，说她已经答应别人了。没脸见人！”

“你跟她丈夫的同学见过面？”序子问。

梅溪摇摇头。

“那算什么呢？‘指腹为婚’也要看指谁的腹。你姐姐的那个肚皮作不得准的。你想想看，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序子说。

“好烦啊！我每天都要回家听他们吵架！”梅溪说。

“这好！你就对她们说，再吵，我就不回家了，我就跟张序子走了。看她们还敢不敢吵？——你们家眼前有几个男人？我要做点准备。”序子说。

“一个十一岁的弟弟阿川，一个十五岁的义务兵阿良宰，和二姐一岁的儿子。”梅溪说。

“你爸爸就那么放心把全家放到信丰来？”序子问。

“我父亲的一个好朋友，张县人，退休在家，在当地很有威望。他关心的是关心。”梅溪说。

“听说日本兵要来，你们怎么办？”序子问。

“没关系，张县长告诉我们，到时候会安排妥当的，放心。”梅溪说着问徐子:“你会怎么做？”

“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想，我眼前还算是民教馆的人，就这么一口气好依靠。人这个东西还真是奇怪，有时候，饭不饭倒不要紧，只要抓得住那一口气。幸好我只是一个人，一个人怎么都活得下去。”序子说。

“如果我们分开了呢？”梅溪问。

“这一辈子，我不信会分开！”序子说。

“别人让我们分开的？”梅溪问。

“别人算什么东西？我们是我们！”序子说。

“如果真的分开了，我会死的。”梅溪说。

“死面前，好多活路。”序子说。

晚饭后，对梅说:“我送你回家。我这辈子都没送过你。”

从公路左首下一个小坡，经过人家的小路就是不停不断的灌木丛和池塘，还有一长排毛竹林子，“看起来这算得上是个特别的风景，还真没见别人画过。不过远了一点。好看，真好看。房舍像鱼，让家家烟囱冒出的白烟钓着。”

图解《游子八年无愁河》。黄永玉绘画

梅溪住的是一组泥墙大农屋，远远就晓得它来头不小。

“我不靠近，就看着你在这里回家。”前言拉拉梅溪的手。

梅溪进门之前回头看一看序子。

徐子独自慢慢走回来。这条路是活的。前言好像讲了很多笑话。太阳还利用黄昏使小路变得五彩缤纷，地面上似乎装上了柔软的弹簧。这一切都是事实。前言一开始不相信。“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人们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们有一个未来的妻子。”有什么好怕的？

六、“你愿不愿跟我们一起下乡？”

一个秘书似的人物说话了，县长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县长杨明就讲日本军队在赣南地区有新动静，政府要“转进”到交通线以外的偏僻地方去进一步抗日。政府各机关办公地点在几十里外的“安息乡”。各机关都已经接到通知，大家要从容镇定，把家属在安息乡的日子安排好，那边农产丰富，粮食充足，毋须担心恐慌⋯⋯

结束了。

这边完了，那边却是刚刚开始。人心惶惶，隆隆起伏。不平安了，都要跟政府一齐“安息”去了。

图解《游子八年无愁河》。黄永玉绘画

梅溪也坐不住了，家里、馆里来回地跑。

她说张县长一直在担心他的家人。带着这么多媳妇和孩子，他们一直在寻找一个生活方便，地方祥和吉祥的地方。

“我们怎么办？”梅溪问序子。

序言说:“我原以为既然要在一起，就按照叶曼的建议，去找张刘诗的凯保。他之前已经打过招呼，收到了刘诗的回复，没问题。”

“我不清楚那几个姐姐会怎么说。”梅溪说。

“你还是姐姐，姐姐！”前言儿哭了。

“我还有妈妈、祖母和伯母⋯⋯”梅溪说。

“去上犹不在前线，只有好与不好。如果你能放心，你也可以把你弟弟带走，这样你就可以在那里上中学了。这是减轻他们负担的好办法。至于你自己，等你长大了，你可以自由恋爱了，他们没有权利不让你走。勇敢点！做一个爱的决定，不要胆怯。”前言儿在战场上告诫梅溪。

梅溪去了，一下又来。

“他们说，不让我和阿川和你一起去上犹，一起死。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农村吗？-你看，他们让步了。”

序子说：“哪里是让步？明显是个‘缓兵之计’。照眼前看，她们紧张了。那边日本人要来，这边你准备跟我走，能有胆子作出这样的邀请，你家里头一定有个‘才女’。”

“那一定是我二姐。她在前线陪着我爸爸。”梅溪说。

“看样子这种招降方式有点毒辣，招赘方式有点尴尬。”序子说。

“突然间，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后就习惯了。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亲人，我不会中毒。”梅溪说。

“要真像你讲的那样风和日丽就好了。”序子说。

“不做还能怎么办？”梅溪说。

七、“我来梅溪”

乡长接到消息，日本兵进入信丰城。

大队三天就到了安源，叶斌带着学校的两个管理员去找县长谈话。学校好像要搬到广东去了。徐子告别了叶斌。我不会和他一起去。回头见！把小号交给一个叫赵的放不下的孩子，独自去找吴和梅溪。

仍然一口行囊，一支棍杖，记不得走了多少路，总算来到这个古老的寻邬县。

吴就是这样一条街，有大大小小的店铺，有长有短的小巷，有左有右的院子。

说来你不信，序子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了。他不太怕。穷急关头他可以坐在街边为人剪影，每张二角或五角，不像不收钱。

正要找地方住，我遇到了蔡紫芬，一个新丰干宝认识的同乡。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来梅溪，你呢？”前言说。

“跟报馆到长汀去，路过。你住哪里？”老蔡问。

“看我不背着背包？找地方住。”前言说。

“那好，跟我来，我有个浙江老朋友徐力在县《天声报》当主笔，报馆停办了，人散光了，一座大屋空朗朗，就剩他们一家人，正无聊，你快去陪陪他们，说不定能赶上一顿饭。”老蔡说。

“说实话，我口袋里没钱。说到吃，良心不能去。”前言说。

没几步来到一座祠堂，进门，徐力一家正在吃饭，还没听完介绍，赶忙进厨房取来两副碗筷让两个坐下。

“是的！没错。没什么大问题。你想呆多久就呆多久。菜，如果不太薄，如果你有一双筷子，你就不能想一想！”许立说道。

“他说‘良心上过不去’。”老蔡说。

“世界末日，尴尬，情分，此时此刻不谈良心。”许立见状笑道:他是自由的，似乎他的妻子和孩子已经习惯了。

吃完饭，徐力把左首一排房间指给序子：“随便住。小门那头有茅房和洗涮处。大小事随时找我，叫一声就来。”

老蔡邦旭在卵巢里安顿好，铺好被子。然后两个人来到了街上。

“梅溪在公平墟，那是七战区长官司令部所在，她姐夫是通讯兵团副团长，她全家都在那里。”序子说，“明天我动身找她去。”

“事情就像你说的那样准确。恐怕你会跳。如果有意外，回到许立身边马上给我写信，我会给许立留个联系方式。后天和大队一起去长汀。这里有两块多钱，你可以留下来用。”叹息说。

“钱，不用。长汀路上远，钱比较要紧。我已经到寻邬了，不着急了。孔夫子说过：‘吾生也贱，故多能鄙事。’我混饭本事多多，饿不死的。”序子说。

“好吧，我明天发给你。”

序子所有行头都留《天声报》徐力处，挎包装了写生簿、墨水、洗漱用具和简单换洗衣服上路。

唏嘘一路送到十里场亭，紧紧握手，祝福他们离别。前言包里放一条新毛巾:“擦擦路上的汗！”

穿林莽，过山岗，踏草甸，沿途经过军哨仔细盘查路检，找个阴凉地方休息，毛巾里掉出老蔡那两块二角钱。

“唉！唉！感叹你！”

四十里到了公平墟，正逢趁墟，热闹之极，买了块大面饼就凉水吃到饱，天啦！你瞧序子看到谁？阿梁仔背着阿丝在人堆里，叫他，他一路嚷过来，我们共过患难，我们之间不存怨尤，“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家！”

还有三里四里的路程，还有很多大房子。他们用七八张带窗帘的木板床聚在一起。前言向三姐、二姐问好。他们的沉着真的令人钦佩。他们不笑。他们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怨恨。他们的眼皮耷拉了一下，说了半声“哦”。

序子被三妈安排在挨边的小空屋里。她心地好，总是那么默默地体贴人。

前言儿子的出现让姐姐们觉得自己终于摆脱的噩梦又回来了。梅溪拿着前言向失明的母亲问好，去看望住在另一排房子里的奶奶和阿姨。

梅溪对序子说：“怎么我今天早上一直心跳就觉得你会来？”

“有这么一回事。特别的人，特别的时刻，特别的思念，特别的充实。我无法解释。”前言子曰:“吾来寻吴，行李放于《天圣日报》徐立处，乃与在街上相遇之同乡所荐。他去长汀了。如果找不到你，我也会去长汀。看，我的生活真好！”

“要是今天公平镇不趁墟，阿梁仔不背阿丝去玩，你没遇到阿梁仔，你到处去打听通讯兵团，让大姐先晓得你到了公平墟，她们会怎么对付你？”梅溪问。

“哇！谢谢菩萨、神、神的加持。”前言说。

“这下光天化日之下，大家见了面，她们不好弄了。她们现在只能怪鬼使神差的阿梁仔了。”梅溪说。

“你要想办法对他好，感谢他。”前言说。

“这孩子命苦，我若走了，不晓得底下的日子上帝怎么打发他？”梅溪说。

集市就像一个盆地，周围是重叠的青山。张氏一家居住的房子范围不小，其他相连的瓦房在指挥下安静地居住着几百户人家。周围有很多类似的房子。不然一个战区司令部怎么会选择这么精彩的地方？

人生也怪。怎么你个张序子会掉进这么个奇异的情感陷阱里？会跟居心两异、天天见面而不交一言的这家人，无可奈何地同舍同住生活了大半年有多？广东有句老谚：“不是冤家不聚头”，真应了这幅景致。

前言终于赢得了与梅溪朝夕相处的胜利，显然不是长久之计，更谈不上突破。

八、“日本真的投降了！我和梅溪呢？”

序子有天对梅溪说：“这样子待下去我看不是办法，我还是回城里去吧，起码把经济问题调整一下，光花你的钱，花完了怎么办？”

“我没有所谓。我没有机会花钱。不谈钱。你可以在城市和这里来回走动。”梅溪说。

回到寻邬《天声报》，徐力大叫：“爷叔，爷叔，侬到底转来哉！”序子奉上公平墟上买的一包茶叶。

许立又变回原来的声音，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是伟大的叶秋茶，伟大的东西，暖胃宝，三块，只有三块。看，马上就会竖起来，装满杯子。看，玻璃，玻璃，开水，80度，三块，你看，你看，站起来？”

序子告诉了自己和梅溪的缘由，他说：“好！慢慢对付，慢慢对付！”

徐子开始描绘城外的风景，所有在街头巷尾工作的人都这样描述。他遇到了身后的一位观众，谢，他是该县的一名美术老师。就在那一刻，这个时候你想见谁？严风格。“阎式啊，阎式！为什么你像太阳一样无处不在？你在找什么？”

喝完咖啡，谈妥一件大事。张序子谢天韵双人画展在寻邬民众教育馆展出。主办者，寻邬县《天声报》主笔徐力先生，寻邬民众教育馆馆长舒庆来先生，鸿运运输公司颜式先生。颜式出了三块钱买广告纸、糨糊、图画钉。谢天韵负责联络民教馆馆长舒庆来先生借展览场地。

严轻轻问前言，这谢画的是什么？前言说，应该是画静物素描和中国画的小写意！

画展开幕，看热闹的真多，教育局长和寻邬中学校长都来了。局长致了开幕词。序子还给他们剪影道谢为念。徐力咧开他那张大嘴不停地笑。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当画展主办人。画展开了一个星期。剪影很受欢迎，每张五角，剪了六十多个人。

梅溪回信说，看到信展的描述，开心得笑到肚子疼。

序子心情好，买了四五斤糖果饼干挂在棍子上，天没亮就出发，打算中午赶到公平墟给梅溪一个高兴。兴奋匆忙中忘记带水壶，走到十里左右就觉得口渴，就近一个茶棚坐下。老人说：“不卖茶，酒醐喝不喝？”

“酒是什么？”

“淡酒，很淡很淡，跟糖水差不多。”

果然，序言需要一碗淡淡的肉色米糊，感觉很顺滑。又是一碗又是两碗，一股英气冲进牛斗，志高之心席卷五脏，扔下两分钱酒，带着果实上路。穿过树林，进入森林后，我的脚步逐渐飘移，然后我不知道人事。

图解《游子八年无愁河》。黄永玉绘画

酒度不高，幸好给太阳晒醒了，石板路上，差点变成烫面饺子。序子站起一览周身，除贴身底裤和随手木棍之外，没留下任何东西。庆幸自己这个没出息、刚启蒙的醉鬼，遇到的是些细心、人情味十足的可爱剥衣党，而非不讲道理嗜吃人肉的老虎群，要不然它们连遮羞短裤都不会给人留下。只可惜那支派克笔和随身多年老同学林振成相赠的那双万年牢车胎底凉鞋。

前言子光着身子，光着脚拿着拐杖回到天生报。许立一家正在吃午饭，看到他进屋，差点把一碗饭扔在地上。

给梅溪写了信，她回信叮嘱：“千万别让大姐、二姐、三姐知道。要不然起码有半个月要埋怨山里老虎没有口福，白白丢掉吃你新鲜肉的机会。”

又买了糖果饼干，灌了解渴茶，换上新装备，然后直奔40里外的集市。

到公平墟三里外张家住处已近黄昏，分送了糖果饼食给各位，梅溪进厨房为序子炒一碗蛋炒饭。序子一边陪着闲话，忽然听一声广东话：“唔好摇！”接着拉枪栓的声音。

“我严格审查并知道你是日本间谍，我的家人驱逐你。你不准再回来。如果我再见到你，我会对你不好！”

“今天晚了，我到公平墟客栈去等天亮。”序子说。

“抓住它！”

“我同你一齐行！陪你去公平墟！”梅溪说。

有人着急，急忙说:“让顺Xi跟着！”

于是三个军人押着一男二女到公平墟客栈住下。小军官再警告一次。走了。

三个人坐了一夜讨论他们安排的戏，但是有一个漏洞:既然是日本间谍，为什么就这么放了？

三妈对普通话如序子对广东话一样似懂非懂。她只能不断地同情地哭。

梅Xi说，“我不怕。让我们看看他们在下面做什么。我会根据机会采取行动。”

第二天分别，序子往回走，老远老远还看见她两个人站在山头上。

突然，街上鞭炮齐鸣。说美国在日本丢了两颗炸弹。蒋委员长也在中央广播电台发表了讲话。

序子站在酒店门口看热闹，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回到《天声报》。

天圣日报社的一家四口许立，正躺在桌前听广播，突然看到序言进来，抱着序言哭了起来:“日本投降了，日本投降了，两颗原子弹！日本投降了！”

序子回到房里站在房中间。

日本真的投降了，该怎么办？我和梅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