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建国微博 传播者邓建国：记录、思考与对话的魔力

原创 复旦人周报 复旦人周报

拉斐尔的壁画《雅典学院》，以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为主题，打破了时间空的界限，汇集了哲学、数学、音乐、天文学等不同学科的著名代表。，进行平等而优雅的讨论。整个画面洋溢着浓厚的学术氛围和自由辩论的氛围。

“和邓老师交谈非常舒适，有种如柏拉图对话录中雅典青年与苏格拉底自由讨论的感觉。”在邓建国的课堂上，不少同学都有身处《雅典学院》的感受。

自由讨论和理性至上的氛围一直延续到邓建国的家中，在那里，谁有发言权，谁就有发言权。

中考时，妈妈让儿子吃粽子，寓意考试高中。儿子拒绝说：“粽子不易消化，吃了会思维迟钝。”——邓建国将对话发表在朋友圈，并写道：“‘文化的’意义往往与‘科学的’意义相互冲突，然而文化的意义却经久不衰，建构、维护着某一版本的社会现实。我们的肉体存在于科学中，头脑存在于文化中。”

记者|张吉

编辑 | 王欣怡

朋友圈里的一小段

朋友圈流行前，70后习惯使用微博。

当时一条微博最多可以编辑140个字。在有限的字数里，邓建国总是花大量的心思，遣词造句，言简意赅，为了把父子对话描述清楚，带点悬念、包袱和幽默。写这些短文需要时间。“这对叙述者有一定的能力要求，也是一种锻炼和提高。”

邓建国则“enjoys doing so”，从微博到朋友圈，他持续写了十余年。这些小段子以“儿子”、“我”、“妈妈”的对话形式，聚焦父子间的相处，展现家人的生活。

儿子淘气的时候，会问儿子“你是不是被宠坏了？”，“你想当孩子还是成年人？”，“如果没人关心，你幸福吗？”不管儿子回答“是”还是“不是”，他都可以说“你没被惯坏就一定要这样做”或者“你被惯坏了，你爸妈就不能再惯坏你了”，儿子就哑了。很多时候，邓建国比他儿子还“调皮”。

除了日常的玩笑话，在他们家，谁掌握道理，谁就有话语权。

面对儿子挑食不吃鸡蛋的问题，邓建国多次劝说无果。有一次，他问儿子:“爸爸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吃鸡蛋？”儿子笑着回答:“买个iPhone7。”邓建国慢慢地说，“我把旧黑莓手机给你怎么样？”儿子纳闷:“我要的是iPhone7，不是黑莓。”

通过此番“交易”，邓建国看出“不吃鸡蛋”不是儿子的原则性问题，是可以“讨价还价的”。因此，他对儿子说：“所以我就跟你讨价还价呀。”

他儿子的好朋友经常担心他严重的父子关系。儿子听着他的故事，越来越珍惜他的“沙雕”爸爸。"而且，他的父亲更理性，和他讲道理是有用的."

当然，邓建国也有“耍无赖”的时候。他经常闯进儿子的房间，躺在儿子的床上，赖着不走。他告诉儿子：“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儿子则毫不领情，把他从床上推下去，然后踢出门，反手将门锁了。隔两三天，趁儿子到洗手间的一霎，邓建国又溜进去，飞快躺到床上，看到儿子回来，便说：“我要在这里睡觉。”不等儿子回答，他闭上眼睡着了。在此事上，儿子似乎永远无法用“理”赶走爸爸。

随着儿子年龄的增长，“相爱相杀”的日子越来越少。

下午，儿子放学回家，邓建国笑吟吟地开门，顺手接过书包，感觉沉甸甸的。他刚想开口与儿子聊天，儿子却径直走向房间，开门、“砰”地关门——动作一气呵成，一如往常。邓建国只能站在原地安慰自己：“他在学校也许有更多烦恼的事情需要处理。”

我儿子17岁，上一年级。学习占用了他大部分时间。

此时，邓建国再翻看朋友圈，那些曾经觉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成为“对过去的记录。”那一条条几百字的小段子，承载着他与儿子的成长历程。

他的短篇小说、育儿理念、父子相处方式，受到了很多圈内朋友的关注和喜爱。“以平等的视角与孩子持续、民主的交流”是吴京教授最感动的事情。当她看邓建国的朋友圈时，她经常会截图供自己的育儿参考。

也有平日不常联系的亲友，偶尔会冒出来对邓建国说：“特别喜欢你的生活叙事。”有已经忘记姓名的网友，潜水许久，年底私信他说：“谢谢你，看你的朋友圈很有收获。”

18级的传播学学生张子昂，还没有遇到邓建国，从这些小段落中不自觉地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我爸爸和邓一样优秀，从生活中的小事教孩子，培养孩子学习、思考、阅读的习惯。”从交谈中，他感受到了一定的共鸣。

|邓建国的儿子被邀请和同学们分享他的学习方法

做父亲：学以成人

父亲常年在外打工，母亲忙于家务。小时候，邓建国基本上处于“散养”状态。

长大后，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居住在宽敞、整洁的三室两厅，与孩子开玩笑、讲道理。他对儿子说：“现在你有叛逆期、会反抗，说明有人管你，你应该觉得自己很幸福。爸爸不知道自己的叛逆期是什么时候，因为没人管。”

作为一名教师，邓建国经常与学生接触，深知孩子在学校的压力。所以，儿子回家后，就把家建成了“避风港和安全小屋”，让儿子“为所欲为”，为所欲为，说什么都行，“甚至骂我，直呼我的名字，叫我另一个名字”。

在学院里，同事们都知道邓建国有一个极为聪明、阳光、正能量的儿子，成绩优异、性格开朗、富有创造力。去年年底，学院工会组织女儿是超级学霸的谢静教授分享育儿经验，大家感觉很有收获。随后同事们在群里呼吁，“下一次请邓建国老师！”

生活中，许多人私下向邓建国请教育儿技巧。一位肺部医院的医生，罗医生，曾经问他如何教育6岁的孩子。他倾尽所有，两人谈了两个多小时。罗博士的儿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他说，和邓老师聊天后，他对孩子的教育更有信心了。

对于学前教育，邓建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他没有向儿子灌输单词、汉字、数学，“那些东西没有用，只不过是提前学。”而是通过提示广告牌、玩具、饭店上的英文，让英语“自然而然”出现在儿子的生活中。他认为，过早地向孩子灌输各种客观知识没有必要，而是要着力培养孩子的核心学习能力，包括好奇心、专注力、逻辑力、毅力、视野、同理心和幽默感等。这些都是一个全面发展的人需要具备的素质。

“教育更重要的目的是学会成为一个成年人。”今天的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不足以帮助孩子学会如何做人。“家庭教育是弥补这些缺陷的重要手段。”虽然他是一个有英语、法律、新闻等领域背景的传播学学者，但邓建国很少教儿子这些东西，他更注重儿子的“学成人”。

一次，儿子与性格迥异的表弟出门游玩，回来后抱怨表弟“贪得无厌”。邓建国反问儿子，什么行为算是“贪得无厌”？表弟的这个行为与你的另一个行为是一样的，为什么你不是“贪得无厌”呢？

他习惯于“忽略”感性的东西，转而从理性的角度分析问题，同时给孩子一个合理的成长氛围，培养孩子逻辑推理的能力。“和孩子玩的时候，你要把自己当孩子；和孩子讲道理，要把孩子当大人。”邓建国坚信，没有不讲道理的孩子，只有不讲道理的大人。

不过，与绝对讲理的父母相处，儿子有时也会感到困扰。初三时，他的物理不太好，想退出物理加强班。但父母不了解他的学习情况，用“理”来说服他。“按照他们自己的思路走，给我造成非常多的障碍。”儿子说。

邓建国也会反思:“有时候，我对知识的渴望过于迫切，以至于我失去了对爱情的关心和呵护。”与他相反，孩子的母亲多愁善感、善解人意、有耐心。“我能接受那些我无法从我儿子嘴里说出来的话。”

“每个孩子都是独特的，每个家长也是独特。没有最好的育儿方法，只有最适合的育儿方法。”邓建国强调。

邓建国一直在探索“最合适的育儿方法”。同时，他也是一名大学教授，他也在寻找“最合适的教学方法”。

|邓建国家族

做教师：如父如友

网课开始，邓建国通过屏幕对面的腾讯会议与同学们交流。“声音强有力，演讲更有学术性”是张子昂对邓老师的第一印象。"开始时有些距离感。"

在教学中，邓建国往往以一种与学生对话的姿态，引导学生思考，然后不断问问题，让学生不仅“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

林森秀，一个16级的交流生，学习了很多邓建国提供的课程。她发现，在邓的课堂上，总有学生愿意主动表达自己的观点，甚至与老师的观点相反。2017年新闻系的李克润也有同样的感受:“邓先生能够倾听和尊重每一个想法和声音，所以他不会担心自己的知识只是在说错话。”

邓建国的课从未有考勤、讨论成绩等要求，但同学们都很积极。网课期间，“一不留神，留言区就会刷出大段的讨论文字。”李柯润回忆道，“每段文字都在探讨学术，就像头脑风暴一样，知识很密集，收获很多。”

正如柏拉图所说:“好奇是通向知识的大门。”邓建国称他的教学方法为“大声思考”，即教师不是先冥想，然后单方面把答案塞给学生，而是和学生一起提问、回答问题，再来来回回，共同得出结论。他想做的是激发学生的好奇心，让他们乐于学习。“教学是一门关于如何大声思考的艺术。有必要把整个思考的过程向学生展示，甚至和他们一起思考，互相启发，互相当老师，”他说。“传播学领域有很多理论，所以正确答案并不重要。教师应该引导学生看到每种理论背后的谱系和利弊。”

上了几次课后，张子昂改变了最初的印象：“和邓老师交谈非常舒适，有种如柏拉图对话录中雅典青年与苏格拉底自由讨论的感觉。”

疫情在线课堂期间，邓建国一直在寻找最有利的教学方法进行讨论。

学期伊始，他的课程使用腾讯会议讲授。第一堂课，学生的参与度、讨论质量都极高。课程结束后，他发现腾讯会议无法保存留言，同学们激烈讨论的成果“销声匿迹”。在微信群里，他说了好多次“好遗憾”。

后来有同学提醒，Zoom可以在课程结束后保存讨论记录。于是，征得同学同意，他在Zoom上讨论了第二次课改。

同在上网课的儿子得知此事后，批评爸爸说，换平台的行为增加了学生的负担。邓建国仔细思考后，觉得确有道理。他立马在微信群里询问同学，“更改平台是否造成负担？”得知同学们已经习惯了Zoom、腾讯会议、微信群等多个平台的切换，且大家也十分珍视课堂的讨论记录，邓建国才松了一口气，告诉儿子，“同学们都挺适应的！”

每节课结束，他都会留时间给同学们反馈，给班级打分。大部分同学得了10分，也有不少同学得了7分、8分、9分，并留言“留点空，不要太骄傲。”邓建国也很幽默，说自己就像网络名人的主播，只需要“奖励”。后来同学们用小火箭和小红花的表情刷他。看着聊天室里的小火箭，他开玩笑说:“如果火箭能换钱，我应该很有钱。”

“对任何学术话题，邓老师都能和同学聊很久，从多个不同的角度剖析问题，对学术的敏感性和洞察力让人叹服。”张子昂感慨。当遇到自己不熟悉的饭圈、时尚等话题时，邓建国则总会直言自己不太了解，并请同学深入分享。

他喜欢听同学分享生活中的例子，然后展开讨论。2018级新闻系的杨云录曾经分享过一个看似与课程无关的故事:初三的一个表妹在学校与女同学发生了一些冲突，老师让她向她道歉，但他固执地拒绝了，并表示不会再去上学。当时离高考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可能与高考生压力大有关系。”邓建国听完分享后，由浅入深，从“说服与传播运动设计”课程的角度分析道：“劝服须结合劝服对象的特征因地制宜。”随后，他还给了一些解决建议。

此前，有朋友与杨云录分享了一张邓建国朋友圈截图，在截图中，他在草地前安慰一位情绪崩溃的同学——邓建国与同学聊了几个小时，直到对方情绪有所好转。看完截图，杨澜非常感动。“我能感觉到他真的很关心学生。”为此，她在学期初坚定地选择了邓建国的课。听了邓对自己的建议，她觉得:“我们的学生就像邓的孩子，可以和他讨论任何话题，生活的烦恼都没有了。”

毕业论文的截稿日期逼近，林森却将写了一半的论文搁置。自己论文是否有研究价值？在换选题与硬着头皮写下去之间，她徘徊着，迷茫着。随后，林森与毕业论文导师邓建国进行沟通。

“意义在于你做了多少事。”邓建国告诉她。“在我写论文最焦虑的时刻，这句话让我调整了心态。与其浪费时间沉浸在这种非建设性的情绪中，不如循序渐进地做研究和分析。”汤姆林森说。

“邓老师非常好,同学里有很多他的小粉丝。”李柯润说，“可能因为邓老师身上有种吸引你和他交流的魔力吧。”

邓建国在师范学院学习，当过实习教师。与人交谈时，他会很自然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配合手势，吐字清晰，发音准确并停顿，然后等待反馈。实习的时候，他站在讲台上，眼睛一扫，似乎可以用眼睛收集人们的注意力，然后拧成一根绳子。

在邓建国的“头脑风暴”课堂中，张子昂感慨传播学“解释和洞察一切”的强大，选专业时坚定地选择了传播学。“邓老师传授的知识、上课的风格、育儿的观念、为人处世的智慧都对我产生很大的影响，激励着我在传播学的路上、更加坚定而努力地走下去。

|邓建国与毕业生合影

“用传播学的榔头敲一切钉子”

作为传播学系主任、复旦大学新闻学院传播学教授，邓建国多次提出“用传播学之锤打遍所有钉子”的观点，认为传播学不是偏执狭隘的学科，但可以为其他学科提供独特的视角。

伍静与邓建国是2004级同届的博士生，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新生破冰活动中，那时的邓建国“很有书生气质，说话一板一眼”。

2004年，雅典奥运会刚刚结束，男子110米栏冠军、打破世界纪录的刘翔就成了讨论的焦点。宿舍里，大家都在谈论刘翔夺冠后佩戴国旗的事情。一些学生认为这“有点过头了”。邓建国很欣赏，说:“这才是刘翔的本色。”吴京有一种直觉，“老邓”有自己的看法。

2020年5月，为庆祝校庆，新闻学院举行一次校庆报告会，邓建国从传播学视角解读疫情下的网课，敏锐地捕捉疫情下的传播百态。“对于网课，人人都有感受，但人人笔下所无。这是邓老师的过人之处。”伍静说。

邓建国还将沟通应用于育儿实践。他指导儿子学习英语的方式，不是说英语好了就能找到好工作，而是让英语日常化，激发儿子的兴趣。“这是两种说服模式。前者是完成活动后获得奖励并提供外部驱动力，后者是让活动本身变得有趣并提供内部驱动力。”大量实验表明，后者的说服力通常比前者更持久、更有效。

在生活中，他不拘泥于理论，是实用主义哲学的坚定信奉者，“不在乎、不记得提出理论的学者是谁，”而是将理论结合生活的例子化用。对任何现象，他都能信手拈来地分析。

然而，他不是天生完美。在成为传播学教授之前，邓建国做了很多“试错”。本科，邓建国主修英语，然后学习法律，并通过了律师资格证书。后来，他长期担任国际记者和编辑。最后，他误进了通讯大厅。

正是这些丰富的“试错”经验，让邓建国意识到，传播学不能“养在深闺中”，“我学术兴趣比较广，目的是想用其他学科的榔头来敲传播学的钉子，现在也很想拿传播学的榔头去敲别的学科的钉子。”

强调逻辑的英语和法律，培养了他的逻辑思维，把他从一个典型的文科生，善于表达情感，为赋予新词而表达哀怨，转变为一种相对理性、结构化、逻辑化的思维和表达方式。

广泛阅读则培养了他的广阔视野。汪曾祺、梁实秋、钱钟书等都是他喜欢的作家，他对心理学也感兴趣，很早便读了许多心理学方面的书，中国哲学、西方哲学领域的书籍他都涉猎——“中外传播思想”课程的开设便源于他的日常阅读兴趣。

邓建国喜欢“以译促学”——通过学术翻译来提升研究和教学水平。近些年，他翻译了不少着作，都与传播学有关，最知名的如约翰·杜翰姆·彼得斯的《对空言说：传播的观念史学》和即将出版的《奇云：媒介即存在》。其中，《对空言说》的原着被公认是“纵横捭阖、汪洋恣肆、很难啃下来的着作”，但他的新译本不仅受到原着者的认同，也获得学界与广大读者的一致好评，成为广大传播学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