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楣 中国赤脚医生第一人的戏剧人生

原创： 界哥 医学界

王桂珍被认为是中国第一位赤脚医生。她一生经历了什么？

2019年9月26日，王桂珍收到了一条北京发来的消息，得知9月23日在北京展览馆展出的“伟大历程辉煌成就国庆70周年大型成就展—1974年”中，展出了一张她的照片。

王桂珍去会员家给医生送药

照片里的王桂珍还很年轻，拍摄的是她做赤脚医生时，到社员家里送药的场景。身为中国第一位赤脚医生，王桂珍的经历比大多数医生都更跌宕起伏。

她代表中国出席了第27届世界卫生大会并在会上发言。也在卫生部工作；她参加了美国总统的国宴；还是毛主席去世后的治丧委员；根据她改编的电影《春苗》使影星李走红。

最终，王桂珍还是回到了上海市川沙县江镇大沟村，她生于斯，长于斯，也将终老于斯。如今，75岁的王桂珍与其老伴守着一座赤脚医生陈列馆，陈列馆里浓缩进了她最辉煌的那段人生。

“根是红色”的最佳候选词

1944年，王桂珍出生于大沟村，家庭成分是贫农。小学毕业后，她就主动要求参加集体劳动。

1958年，王桂珍小学毕业。/受访者提供

由于劳动积极，并且具备相当强的组织能力。不到20岁时，她就当上了大队团支部书记，并成为党支部的培养对象，被吸收为预备党员。

1964年，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授予王桂珍“先进工作者”的荣誉。/受访者提供

1965年秋，王桂珍经大队党支部推荐去参加一个医学培训班。培训班里有28名学员，都是具有高小文化程度的农民。

这个培训班是上海市川沙县江镇公社办的一个医疗培训速成班，目标很明确:培养一批半农半医的农村卫生工作者。除了“根是亮的”要求外，还要求学生小学毕业以上文化程度。

王桂珍被认为是参加培训班最适合的人选，就这样，她和医学速成班中的其他27名学员开始了为期4个月的学习。课程安排的多，培训时间短，对于只上过小学的王桂珍来说，学起来非常吃力，也因此她学得更加刻苦认真。

王桂珍在上海中医学院医务人员培训班学习

“我连中学的门都没进过，那些化学元素符号，还有什么‘＞’、‘＜’……老师讲的内容我一下子真搞不懂。我旁边同学读到初中，我就问她，她就给我讲。”

当时培训班的老师要求晚上九点关灯，于是王桂珍买了一个手电筒，在被子里钻来钻去，一直读到12点。

据王桂珍回忆，当时培训班的学员都很吃苦。因为大家知道，要想成为一名医生需要读许多年书。如今有机会当医生，开心得不得了。“做医生这件事，对老百姓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

“626指令”

改变王桂珍命运的，源自1965年毛泽东同志所做的一个指示：“六二六指示”。

前排是王桂珍，后排是向祥冠，后排是黄雨翔

1976年6月，全国赤脚医生代表在上海江镇举办座谈会，纪念毛主席“六二六指示”十一周年。

1965年6月26日，毛泽东收到时任卫生部部长钱信忠提交的《农村医疗卫生现状报告》。报告显示，当时中国农村缺乏医疗服务。1965年，中国卫生技术人员只有140万人，其中90%在城镇和县镇，只有10%在农村。

在当时的中国，有着5亿多的农民。毛泽东当即提出，“应该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培养一大批农村也养得起的医生，由他们来为农民看病。”

这个指令是6月26日提出的，所以被称为“626指令”。此后，培训农村卫生工作者的热潮兴起，他们既当农民又当医生。

4个月的学习结束后，王桂珍和其他学员回到了各自的生产队，一边在田间劳动，一边给村民看病。

刚开始很多人质疑学习4个月后能不能看医生。“那我就给他看。我要给他们打一针治牙痛和头痛。他们看到我很熟练。针扎了以后，我问他们好不好。他们都说这样真的更好。”

“我们都是下苦功练出来的。”据王桂珍回忆，在培训班学习针灸时，要求学员们练好手劲，老师要求大家在一沓厚厚的草纸上练习扎针，“纸上能扎准，扎皮肤就容易多了。”

除此之外，学员们还互相练习，这样在看病人的时候就能找出针的位置。“只有实际操作才能理解和记住。”

除了一边劳动，一边给村民看病外，王桂珍还承担着普及防疫知识的工作。

“当时因为有霍乱，需要接种疫苗，每个人都得打一针。有些病人白天拒绝插秧，所以我们的宣传工作就在地里做。赤脚去田头帮他们打针。”

放下药箱能下地，背起药箱可出诊。就这样，乡亲们开始喊王桂珍为“赤脚的医生”，像王桂珍这样的赤脚医生，在那个年代的中国还有很多。

游戏玩家:命运之手

1968年夏天，上海《文汇报》发表了一篇名为《从“赤脚医生”的成长看医学教育革命的方向》的调查报告。报告详细介绍了王桂珍等农村医务人员全心全意为农民服务的事迹。

9月14日，《人民日报》转载了调查报告。看完之后，毛泽东觉得很欣慰，于是他在《人民日报》上写道“赤脚医生好”。也就是在这篇文章中，半医生半农民的农村卫生工作者第一次被官方称为“赤脚医生”，而王桂珍则被视为第一人。

在这个批示后，当年的中国大地掀起了一股学习赤脚医生、学习王桂珍等先进人物的热潮。

王桂珍的爱人邱水兴在甘肃煤矿工作时，在报摊上花了2毛钱买了一本关于“赤脚医生”的画报。

1969年9月，新中国成立20周年大庆前夕，王桂珍受邀到北京参加庆典。和毛主席一起，登上天安门城楼，这几乎是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所能够想象的最高荣誉了。

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到80年代末，150万赤脚医生以医生和农民的身份解决了中国广大农村地区医疗和药品短缺的迫切需求。

一把草药，一根银针，这是当年他们手中的两件法宝。除此以外，还有一本《赤脚医生手册》，这是当时中国人的全民健康指导手册。

为了提高赤脚医生的专业能力，当时出版了一批通俗易懂、实用性强的教材，很多普通人购买阅读，增加自己的医学知识。

甚至有人说，《赤脚医生手册》是发行量仅次于《毛主席语录》的书。《赤脚医生手册》出版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其翻译成50多种语言，并在世界各地发行。

手册上从咳嗽，头疼脑热的治疗到防病知识，应有尽有。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它为解决几亿人的医疗问题立下了汗马功劳。

参加世界卫生大会

1972年，美国斯坦福大学的几位学者在中国拍摄了一部时长52分钟的纪录片《中国的赤脚医生》，它真实地记录了当时赤脚医生就地取材，土法制药和小小银针治大病的故事。

这部电影在国际上引起了强烈反响，并在全世界掀起了“中国赤脚医生热”。在这部电影的海报上，肩膀上扛着药箱，戴着帽子，黑着脸，赤脚走在山脊上的形象，成为了“第三世界”的医学偶像。

被钦定为赤脚医生第一人的王桂珍成为那个年代中国红极一时的名人，各项荣誉纷纷向她涌来，也正式开启了她的政治生涯。1973年，王桂珍被任命为江镇公社党委副书记。

1974年，世界卫生组织邀请中国派代表团参加第27届世界卫生大会。中共中央专门选派王桂珍为中国“赤脚医生”代表，组织者安排她在会上作了两次交流发言。

王桂珍去参加日内瓦世界卫生大会

她在大会上讲述了中国赤脚医生是怎么培训的，怎么给贫下中民看病的。许多外国代表尤其是第三世界国家的代表都纷纷赞扬中国的赤脚医生制度，并表示要走中国的赤脚医生之路。

从世界卫生大会回来后，已经是江镇公社党委副书记的王桂珍被任命为川沙县卫生局党委核心组副组长。

戏剧性的起落人生

1975年12月，正在村里看病的王桂珍突然接到上海市委的电话，通知她去北京上毛泽东思想课。

电影《春苗》的女主角李

1975年9月，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拍摄、谢晋为导演，以王桂珍为原型的故事片《春苗》在全国公映，并红极一时。

在北京学习培训后，王桂珍意识到自己被调到了卫生部。

原来，当时身患重病的周恩来考虑到卫生部领导班子成员缺乏基层工作经验，也没有贫下中农代表，因此，在病床上提名王桂珍到卫生部担任职务。

因此，1975年10月7日，中共中央发布第49号文件，任命王桂珍为中共卫生部核心小组成员。

根据当时的干部培养制度，王桂珍作为“三三制”干部，即一年中四个月在卫生部工作，四个月在川沙县卫生局工作，四个月在大沟大队当赤脚医生，不拿工资拿公分，在卫生部工作期间，每天补贴生活费五角。

每天50美分的生活补贴使王桂珍在北京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尽管她地位很高。她不仅可以补贴家人，有时候还需要家人补贴她。然而，她在卫生部的工作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是1976年1月份正式在卫生部上班，4月份回到上海以后就再也没有去了。”据王桂珍回忆，1976年9月9日，毛泽东逝世时，她作为治丧委员会的一员，去北京参加完追悼会回到上海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北京。

王桂珍是毛泽东和葬礼委员会的核心成员

1976年10月，随着国内政治环境突变，王桂珍由于是特殊时期提拔的“三三制”干部，被免去了所有的党政职务，在江镇老家一边劳动，一边接受审查。

受检者为邓、林等。林眉佳又致电川沙县说:“王桂珍是赤脚医生的代表。她作为一个农村姑娘，不能做坏事，绝对和“四人帮”没有关系。”

查清问题后，1978年组织研究决定，安排她到川沙县江镇服装厂做一名厂医一直到1987年7月，落实政策转为江镇卫生院的正式医生。

“两个孩子也转入了居民户口，我后来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

一个时代的终结：赤脚医生退出历史舞台

1985年初，卫生部做出决定，停止使用赤脚医生这个名字。原来的赤脚医生要进行体检，通过体检的会被认定为乡村医生，取得行医资格后可以继续行医。

1月25日，《人民日报》发表《不再使用“赤脚医生”名称，巩固发展乡村医生队伍》一文，至此“赤脚医生”的历史宣告结束。

1985年1月25日，《人民日报》发文确认不再使用“赤脚医生”这一名称

但是，“赤脚医生制度”这个涵盖数亿人口，这种行之有效的服务体系被世界卫生组织和世界银行誉为“以最少的投入获得了最大的健康收益”的“中国模式”。

1965年至1980年，中国约90%的生产大队实行合作医疗，形成了集预防、医疗、保健功能于一体的三级卫生服务网络。

随着赤脚医生退出历史舞台，王桂珍也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那些年，为了维持生计，她做过服装，也养过长毛兔。

直到1987年，王桂珍顺利通过医生资格考试，被分配到江镇卫生中心，成为卫生中心的正式员工。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领取国家发放的工资。

回想起那段日子，王桂珍说到：“我爱人当时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当时考医师资格，报名费是33块，需要自己交3块钱参加考试。那时候家里孩子长大了，要读书，也要吃饭，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爱人告诉我，你可以放心备考，在家交给我和儿子。”王桂珍说，大儿子从五岁起就学会了自己做饭。因为爱人之前在甘肃工作，常年不在家，每天都要上班，早出晚归。“有一次他做饭烧眉毛。”

王桂珍备考医师资格时，上海市区的医院医生也在准备考试。当时她认识的一位医生朋友告诉她，市区有个为期两月的培训课程，于是王桂珍那两个月就频繁往返于上海市区和川沙县之间。

"我得花三个多小时才能到达那里。"根据王桂珍的回忆，训练课是晚上7点开始的，下课快10点了，所以她不能回家。

当时那位医生对她非常好，就让王桂珍借宿在他家。“晚上回去，他们都会把面条、馄饨给我留好，让我回去吃完饭就赶紧洗漱睡觉。”

第二天凌晨三点，王桂珍将起床，从市区赶回川沙县。因为，早上七点，她必须去上班。“他们会提前给我准备面包、饼干之类的东西，让我第二天早上离开的时候拿着，然后给他关上铁门。”

那段时间，虽然很苦，但却是让王桂珍认为最难忘的日子。顺利考取医生资格的她，在江镇卫生院工作到1999年，直到以干部待遇，在浦东新区社会发展局退休。

赤脚医生展厅

从默默无闻的农村赤脚医生，到全国学习的先进模范，到后来卫生部副部级干部，再到一名普通医生，王桂珍经历了一个大起大落的人生。

但对王桂珍来说，名利从来都不是她最想要的。她的目标一直都很简单明了: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做一个贫穷的人，为成功而奋斗。

1992年春天，邓小平的“南方谈话”使王桂珍看到了新的希望，找到了一条新出路。

“当时听说印刷厂投资小，见效快，就借了6000块钱，买了一台印刷机。”就这样，王桂珍在他的老房子里建立了一个印刷厂。

她给印刷厂取名为“振兴”，也是取了她和爱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谐音而成。

随着王桂珍过去积累的人气和好人缘，很多人都带东西给她做，有的还介绍自己的朋友。

印刷厂的生意越来越好，机器也从一台增加到了五台。据王桂珍回忆，生意最红火时，最多时有20多个工人工作。

在晚年，王桂珍经常想起她的青春。她一直有建立赤脚医生史料博物馆的想法，希望让后人了解这段珍贵的历史。

“无论是以前的赤脚医生、乡村医生，还是现在的全科医生、家庭医生，目的都是一个：为老百姓更好服务，做好老百姓健康守门人。”王桂珍说，“所以一定要把过去赤脚医生的精神继承下去，这也是我想办陈列馆的初衷之一。”

“有一次一个外国人打电话给我，让我把这些东西卖给他。我绝对不同意这个。我给多少钱就不卖。”2018年9月14日，在相关部门的帮助和支持下，“赤脚医生展厅”在王桂珍结婚的新房旧址开幕。

展厅前的王桂珍

陈列馆的隔壁，就是王桂珍的家。如果有人来参观，王桂珍就会操着上海话热情地讲解。虽然馆里陈列的是中国赤脚医生的历史和她的一段人生，但她讲解起来，却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本文开篇:医学界

本文作者：杨丹丹

责任编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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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中国第一位赤脚医生的戏剧人生》